這里面,廣州四衛擁有五千兵員,是守軍不可或缺的補充,而馮耀在廣州四衛的世襲軍官中地位頗高,這是其一。但更重要的在于,馮耀此番回城是令了圣旨的,冊封尚可喜和耿繼茂二人以侯爵的爵位,九成九以上的概率是沒辦法活著回來的,正當永歷帝為難于派誰人前往的情況下,馮耀卻自請了這項“送死”的差事。
“吾如不往,則欺君,我今天只知道皇上不可欺,不知敵人不可說也。”
馮耀斬釘截鐵的說道,當即就將在場的眾將聽愣在了當場。對于這些本地的衛所兵,杜永和等人向來是瞧不起的。但是這一遭,馮耀如斯,卻也讓他們不免動了些感觸。
“好吧,老將軍心意已決,我等也不便再勸。來人,著鎮海樓準備酒宴,為老將軍送行!”
馮耀抱著必死之心出城,在場眾人無不動容。杜永和與眾將如群星拱月般和馮耀一起來到了城北的鎮海樓,酒宴擺下,老將軍七十已過,兩鬢浩然,卻意氣凌厲,飲滿杯酒數斗,竟不讓年少分毫。
“從此出郊一里,至越王墓,即是天山朔漠,吾老矣,奮三寸之舌,宣布天威!但得丁零歸命,亦何心蘇武生還哉!”
滿飲此杯,酒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馮耀拱手一禮,隨即一抖鮮紅色的斗篷,便大步流星的往著樓梯而去。只留下了杜永和等人望著其人的背影而去,直到消失在視野之外,僅僅是稍作嘆息,卻又重新回到了預估受益的思緒之中。
出了廣州城,緋服玉帶,兩鬢蒼蒼的馮耀便喝令隨行從人打鼓舞旗前進,將宣詔使者的排場徹底打出來。至越王墓左右,為清軍探馬發現,馮耀說明身份,清軍亦不敢為難,扈從左右,直至清軍大營。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東江鎮副總兵尚可喜、登萊巡撫標營中軍參將耿仲明之子繼茂。朕以南岳之寵,首重桓圭……”
東江鎮副總兵和登萊巡撫標營中軍參將是尚可喜和耿繼茂的老子耿仲明在明廷時最后的官職,也是最高的官職。馮耀毫無避諱的宣讀著圣旨的內容,全然無視他們如今的身份地位,二人自是免不了怒火中燒。
“……茲特頒敕:晉東江鎮副總兵尚可喜為平虜侯、登萊巡撫標營中軍參將耿仲明之子繼茂為靖虜侯……立轉南來之甲,旋為北伐之師。祗承朕意,益勵奇勛。凱歌奏傳,朕亦不吝封茅之賞……惟卿勉圖。欽哉,特敕。”
清軍大舉南下,永歷帝寄希望于靠著封侯賜爵來改變戰局,成功率幾近為零,但卻也不得不試上一試。奈何,如今的尚耿二人已分別是平南王和靖南王世子,不說他們對滿清的畏懼和自效,單單是這份侯爵的爵位,他們也早就瞧不上了,此刻更是將其視為羞辱。
眼見于此,馮耀厲聲呵責,曉以大義,并且引李成棟初封侯爵,隨后便進而賜封公爵之事為例,向二人闡明道理,勸戒二人不要為虜廷一時厚賞,背棄祖宗廬廟,落個漢奸的千古罵名于后世。
一句“老匹夫安敢如此”尚未出口,耿繼茂就率先看見了尚可喜的眼色,干脆把話也憋了回去。接下來,尚可喜表示愿意接受圣旨中賜予的爵位,回歸明廷旗下,命令馮耀帶著檄文返回廣州,邀約杜永和等將會商北伐大事。
尚可喜如此,若換了個旁人,便也就就坡下驢了,然則馮耀本就是懷著必死之心而來,眼見著尚耿二人毫無誠意,更欲騙取廣州,怒而不從,隨后在二人見奸計不能得逞,重新現出辣相之際,更是欣然赴刑場。
刑場上,尚可喜、耿繼茂二人集結麾下諸軍圍觀。白發蒼蒼的馮耀昂首而立,全無懼色。見不能令其屈服,尚可喜微微點頭,劊子手便要上前去取馮耀的朝冠,以便行刑,但卻立刻被馮耀喝阻。
“吾頭可斷,冠不可去!”
說罷,以手扶冠,坐而受刃。全程,自入清軍大營至殉國,無有半分畏懼。胸中所持者,唯有忠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