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鄭成功的說法,當年顏思齊病故,鄭芝龍作為結拜兄弟中的老幺能夠超過實力更為強大的楊天生、陳衷紀等人一躍而為盟主,除了李旦和顏思齊的關系,更重要的在于鄭芝龍背后是有荷蘭人作為助力的。他們這些海商當時在臺灣,是不得不看荷蘭人眉眼的。
接下來的日子,鄭芝龍帶著群盜席卷閩海,與福建明軍大戰一三五,小戰天天有,除了海盜的劫掠**,其背后也同樣有荷蘭人的支持,因為荷蘭人想要借此打開與明王朝自由貿易的渠道。
奈何,荷蘭人根本沒有看出來,這個原本的小翻譯其實是個大玩家。他借李旦的力量在顏思齊集團站穩腳跟;借荷蘭人的力量成為顏思齊死后該集團的盟主;與明軍交戰,逼迫福建官府對他進行招安;等到有了官身,背靠明帝國,他又反過來限制與荷蘭人之間的貿易,逼著荷蘭人支持他集團內部的異己分子,來與他交戰,借此來塑造他在明王朝和福建士民心中閩海安全守護者的身份,實現洗白;等到這番“養寇自重”過后,他借明王朝的力量在料羅灣擊敗了荷蘭人,清除了異己,強化了自身實力,從而控制了閩海貿易,結果反過來又與荷蘭人進行正常貿易。
荷蘭人、閩粵沿海的海盜們以及福建官場,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團團轉。轉了一大圈,憑著空手套白狼的本事,鄭芝龍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成長為了閩粵沿海的無冕之王,這樣的梟雄,實在讓哪怕已經對其有所了解的陳凱同樣免不了那一份瞠目結舌。
“向大員移民,家父參與過兩次,前一次是顏思齊開拓大員,而后一次則是顏思齊在大員的開拓讓紅毛看出了漢人于農耕上的才能,他們需要農民在那里種植甘蔗和水稻,當時家父便在紅毛和熊巡撫之間做起了中間人……”
鄭成功說得并不委婉,但那話里話外的卻總是帶著一種羞于啟齒的感覺。鄭成功不似鄭芝龍那般早年伏低做小慣了,他的人生前二十年順遂得簡直無話可說,直到鄭芝龍降清,他才開始歷經坎坷,但是倔強、強勢的性格已經養成,尤其是這幾年在陳凱的幫助下挫折少了許多,就更是免不了如此了。
但越是如此,這樣的辛秘聽在陳凱的耳中卻是另一種感受。當初洪旭也曾提過鄭芝龍與李旦、顏思齊二人的關系,但是對那位舊主與荷蘭人之間卻是諱莫如深。這很正常,換做是陳凱也一樣會這樣的,但是鄭芝龍是鄭成功的父親,他能夠這等舊事說給陳凱,子不言父過,信任,是不言而喻的。
“海上馬車夫,吱吱……”
謝過了鄭成功的信任,陳凱卻還是免不了驚嘆于荷蘭的海上實力。回想起那艘葡萄牙的武裝商船,再想想荷蘭名下的那一萬六千多艘大小商船,亞哈特船、笛型船、還有風帆戰艦時代最負盛名的蓋倫船,海軍實力超過英法兩國總和的一倍之多,雙方海上實力的差距顯而易見。
可是,也正是在這樣的巨大差距下,鄭成功扛著南京慘敗的重傷,一舉收復了臺灣,只為獲取一處實現復興的基地。哪怕其中有運氣的成分在,但是這份魄力和勇毅卻更是讓人肅然起敬。
“鄭芝龍是一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只求利益,不講其他,指望他顧及什么國家民族是不現實的。但鄭成功并非如此……”
此時此刻,提及紅毛二字,鄭成功的眉宇間時而閃過的寒芒讓他暗暗心驚。如今鄭成功已經基本上重新統一了鄭氏集團,剩下的鄭鴻逵也一向是以其馬首是瞻。
或許,很快在這中國海上,中國重商主義的代表鄭氏集團便會與西方重商主義國家中造船業最為發達的荷蘭在東方代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之間的貿易交鋒便會戰火重燃,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他也需要全新的方式來結束亂世,追趕近代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