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小二篤定的道了一句,未等陳凱回答,便繼續說道:“您有所不知,那幾個地痞都是營線子,負責替旗營里的旗人放高利貸的,咱們這兒都管這個叫做營債。營債和其他的高利貸不一樣,欠了,利息就不斷的漲,根本不講任何道理……沒有人能還得起,最后他們的房產、妻女就都會被那些旗人奪走,甚至就連那些欠債的人,也多有被拉進旗營里為奴的……不借?哎,營債早已是臭大街了的,就算是不說這個,誰又敢招惹那些旗人來著。可總有些利欲熏心的幫著他們來騙……”
清初,由于屠殺和劫掠,旗人在財政上頗為寬裕,他們便通過被稱作是“營線”的掮客向普通百姓發放高利貸。如杭州駐防八旗,在杭州這等商賈云集的富庶所在,便大肆發放營債,巧取豪奪,都是出了名的了。
歷史上,營債為杭州百姓深惡痛絕,至公元1684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三年,營債引起了武林門一帶商民的罷市抗議。當時一個目擊全過程的地方官為緩和矛盾,抓了幾個本地的營線子以安民心,結果竟遭到了幾十個旗人的圍攻、毆打,并且將這位地方官所乘的轎子砸了個稀巴爛。照那架勢,若非是個正經八百的官兒,估計當場打死都并非不能的。
那時候,已經是三藩之亂結束后的第三年了,甚至就連臺灣也在前一年為清軍攻陷。清廷考慮到大規模的戰事已經結束,急需休養生息,拉攏士紳百姓來維持穩定,康熙便派出了一個叫做趙士麟的官員來擔任浙江巡撫,專門來處理此事。
趙士麟到任后,驚訝的發現,當時杭州百姓積欠的營債竟然已經達到了三十一萬兩白銀之巨。這個數字,僅限于那些尚處于還款期,還沒有被那些旗人撕破臉抓去旗營抵債和為奴的。但是如此巨款,卻也同樣是嚴重的影響到了杭州的商業秩序。
這件事情,到最后的結果是趙士麟通過與駐防八旗的官員不斷的商討,并且利用朝廷施壓,軟磨硬泡,才勉強將營債的本息數字下調到了七萬多兩。只是這個數字,也絕非是那些百姓所能夠償還得起的,趙士麟也只得在自籌的同時向地方官募捐,才算是把這個窟窿徹底給堵住了。但是對那些已經被抓去抵債為奴的,卻依舊是沒有任何辦法。
為了紀念趙士麟的勇于任事和對杭州百姓的巨大貢獻,杭州百姓在西湖畔立生祠用以表示他們的感激和愛戴之情。
只可惜,營債在八旗軍開始駐防杭州伊始便已然開始,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這般無人來管的局面更是還要繼續持續三十三年。
已經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還會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家破人亡,誰也不知道,甚至可以說是誰也沒辦法將其計算出來。但是有一點卻是分明的擺在了陳凱的眼前,那就是旗人的無法無天,已經讓本地百姓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了。
聽罷了這些,陳凱揮退了因拿到了銀子而眉開眼笑的同時,卻又因那些悲劇就發生在他們的身旁,并且完全看不到未來的日子而神色又慘淡下來的店小二,便重新陷入了沉思之中。
申時,原本還有不斷的時間,但是對于神游天外的陳凱而言,卻是沒過多一會兒便到了。道宗先行趕到,沒有上樓,在樓下與出來接應的一個親兵說了兩句,便轉身離去。又過了半個時辰,鄺露也趕回來了,只是他帶回來的消息,卻是他的那個“熟識”早已披發入山,隱居他處。這杭州城里,陳凱他們想要做事,就只能靠他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