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酒樓的高談闊論、書房小筑的竊竊私語、田間地頭的忙里偷閑,整個潮州府,幾乎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皆在談論著這個頗有傳奇色彩的文官的歸來。一時間,似乎就連本來還鬧得沸沸揚揚的土客之爭都有些顧不上了。
震驚于蘇利那等巨寇就這么被明軍剿滅了的同時,每個人都在猜測著陳凱歸來后的施政方向,對于這場土客之爭的解決方案,有欣喜、有惶恐、有僥幸、也有焦急。整個潮州府都在急切的等待著陳凱正式回返潮州府城,一時間,就連那些在前些時日里動不動就跑來發泄不滿的本地士紳們,也厚著臉皮的上門向葉翼云、陳鼎這些與陳凱相交莫逆的官員求教,為的就是能夠及時的獲知陳凱的意圖。
從奪取潮州開始,陳凱在這片土地上的威名赫赫,絲毫不亞于那位國姓爺。而今,陳凱更是攜著剿滅蘇利的腥風血雨來歸,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潮州本地人如此,那些廣州百姓則更多的是一種安心。當然,擔憂也并非是徹底不存在的,早前土客之爭鬧得連推官老爺都被打成了重傷,誰知道陳凱這一回來會不會先殺幾個再說呢。
萬眾期待之中,陳凱回到了潮州城。與葉翼云完成了交接,也得到了葉翼俊的身體在逐漸康復的消息。
“舍弟日前還在說,當初若是聽竟成告誡,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載九,咱們都是明眼人,這事情本就不可能避免。”
本來陳凱抵達潮州,葉翼云就該回返中左所的,奈何陳凱還在運作針對蘇利的攻伐,他便繼續在此掌控局面。但是到了現在,交接一旦結束,他便真的要離開這片為之努力數載的土地,尤其還是在任期間暴發變亂的情況下被調任到他地,葉翼云心中的不甘自是不可避免的。
“國姓說了,這事情爆發前,載九在潮州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件事情發生后,載九沒有感情用事,處斷上全然是一片公心,更屬難得。這事情,本來就是我帶來的,載九替我擔了這么久的責任,現在是該我回來承擔起來的了。”
出城相送十里,依依惜別,送走了葉翼云,陳凱召集了本地的士紳、富戶、鄉老、里正們云集潮州知府衙門。蘇利所部的旗幟、首級盡數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尤其是蘇利的首級,怒目圓睜,從打開了那個錦盒開始,大堂內就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
“陳總制妙計誅除這等巨寇,實乃潮州百姓之福。”
“巨寇蘇利為禍一方,全憑陳老大人率領王師為民除害,我等亦是銘感五內。”
“……”
那個原本打算將孫女許配給陳凱的老縉紳的兒子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旋即吹捧恭維之聲便響徹了大堂。
然而,馬屁的潮水之中,陳凱右嘴角微翹,眸子里無甚波瀾,就這么看著他們。漸漸的,尷尬之色開始掩過了那些強撐出來的喜悅,場面也重新變回了那等呼吸可聞的狀態。
就這么看著在場的眾人,視線仿佛有著穿透發膚,直達人心的穿刺力,眾人莫不是在陳凱的凝視下變得不知所措了起來。
無聲的大堂,空氣仿佛也在迅速的凝結,余光瞥向院外,筆直站立的并非是衙役,而是一隊隊的標營明軍,武器上的寒芒閃爍,胸中的驚懼更甚。回過首來,再看眾人,一如他們自身那般,概莫如是。而陳凱的目光,也依舊是如針一般,只要稍稍觸及,便會立刻被扎得收回視線。
汗珠子在皮膚表面漸漸凝結,濕冷得讓人總想要去擦拭一番,奈何卻又沒人敢稍作動靜。幾個為首的士紳早已開始了目光交流,但是任誰也不敢輕易開口。這樣的場面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陳凱拿起了案上的茶盞,才總算是告一段落,但卻也將這等壓迫感推到了最極致。
“蘇利能夠猖狂至今,無非是趕上了國姓爺和本官暫且顧不上他,否則也不過是吳六奇、許龍那般,實在不值一提。潮州的事情,前幾個月看上去好像是危如累卵,但無論是郝尚久,還是蘇利,都只是疥瘡小患。真正的大患,在內,而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