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潮州府城西南,那一處爆發大規模械斗的水渠旁,本地和廣州的百姓被士紳、鄉老們召集在此。饒是這些士紳、鄉老們一再表示是官府,確切的說是那位手撕車任重的陳參軍下達了解決潮州土客之爭的公文,要進行宣講,但是未免一旦發生械斗吃虧,他們還是攜帶了大批的棍棒出門,兩邊皆是如此。
士紳、鄉老們早早的就帶著各自的子弟、族人們劃分好了區域,隔著一條水渠,兩邊的百姓涇渭分明。不過有志一同的卻是,此時此刻,他們無不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前方的那個頭上還綁著繃帶的葉推官的宣講,唯恐漏過了哪怕一個字眼兒。
“……潮州分地屯田,乃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良方。至于潮州本地百姓亦無需擔憂他地百姓奪占本鄉田土,自即日起,分地屯田照舊,待王師收復廣州,廣州百姓重歸故土,田土由官府收回,僅變賣于本地百姓;而廣州參與屯田且完成稅賦之百姓,于光復之廣州,再行發放雙倍田土,作為補償……”
葉翼俊沒有隨他的兄長離開,而是繼續留下來協助陳凱撫平這場土客之爭。養傷多時,饒是傷兵日漸好轉,但身子的虛弱卻并非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恢復過來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依舊是字正腔圓的誦讀著公告上的文字,隨后更是有本地和廣州的吏員用潮州話和粵語面向各自的百姓進行宣講。
來之前,用陳凱對他和陳鼎以及即將負責屯田事務的王江的解釋,所謂土客之爭,其實根本在于生產資料的分配。表現的形式多種多樣,但是最普遍性的卻還是搶掠式的爭奪。
土客之爭,自古有之,但是真的爆發到了蔓延數省的大規模械斗,卻還是在于清朝中后期,尤其是鴉片戰爭之后的歲月里
那些年,在廣東、在廣西、在江西、在湖南、在浙江,在蘇北,在東北,在大片的土地上,那些迫于生計遷入他地的客家人、江右人以及闖關東之類的百姓在涌入這片陌生土地的同時,也免不了要與原住民爆發或大或小的沖突。
清末的土客之爭源于自然經濟的破產,大量百姓迫不得已遷徙到新地,與原本的居民出現了對于生產資料的爭奪。但是爆發大規模的械斗,卻還是在于清廷的統治策略不同于華夏歷朝對于這等事態的安撫,而是挑唆雙方互斗,借此來穩固朝廷和官府的統治權威。
發生在潮州的土客之爭同樣源于對生產資料的爭奪,奈何葉翼云已經進行了分地屯田,這項政策對于如今的福建明軍的軍糧壓力來說是極其重要的緩解和補充,陳凱不可能就此否決,更不可能因為斗毆而朝令夕改,于是他便畫了一張回廣州后重新分地的大餅來安撫雙方的情緒——對本地人而言,此法一出,潮州的地還是潮州的地,廣州人是遲早要走的;而廣州人那邊,回到故鄉是長久以來的夢想,有了這個吊著,不滿的情緒也就會得到緩解。
陳凱憑借著他在潮州和對于廣州百姓的巨大威望來進行此事,換做了旁人,質疑聲頃刻間都能夠壓倒一切解釋,但是他既是設計除掉了潮州賊王的智士,又是拯救數十萬廣州百姓的活菩薩,隨著官府的公告漸漸為百姓所理解,竊竊私語之中,質疑聲并沒有如核聚變般爆發開來,絕大多數的百姓出于對陳凱個人的信任,已經默認了官府的處置。
葉翼俊跟隨他的兄長多年,他的兄長在崇禎朝也做個地方官,百姓對于官府的不信任,他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道出了陳凱的名字,僅僅是如此,便可以安撫住這兩方前不久還打得你死我活的百姓,對比他們這些管理本地數載的地方官們,卻不得不說是一個最為理所當然的異數。
此時此刻,唯有自嘆不如,不光是他,甚至在此時此刻,就連他那才華橫溢的兄長,他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大有不如。
葉翼俊看著眼前的一切,回想起那一日的械斗,不由得松了口氣。而就在這時,一個百姓站了出來,大聲的說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問,那就是明軍到底什么時候能夠奪回廣州。而葉翼俊回想起出發前陳凱的斬釘截鐵,當即便做出了同樣的回答。
“三年,陳總制說了,三年之內,光復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