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出口,連城璧目光炯炯,仿佛有穿透此刻已然冰凝的空氣般的力度。然而,這一幕是在場的另外三人所完全沒有預料的,無論是王興,還是陳奇策,無不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連城璧,唯有陳凱,眉目凝重,擠壓的眉心處似乎已隱隱有風暴聚合。
說白了,這樣的問題,已是稍作委婉的了。聽在陳凱的耳中,甚至聽在王興和陳奇策的耳中,也無不是在質問陳凱:“你是朱家的官,還是鄭家的官?”
陳凱不明白他為何會受到這樣的質問,旁的不說,廣州之戰后他還在聯絡海貿,借此恢復粵西明軍的力量,就連勤王一事,他也并非是施瑯那般的反對者,反倒是更加積極的襄助勤王一事。哪怕,勤王未能成功,但也并非是他的問題。連城璧的質問讓陳凱不由得怒火中燒,他做了多么年的明廷官員,雖說也干過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但是起碼比那些坑爹的封建官僚要厚道吧。現在竟然被質疑是否心懷鬼胎,實在沒有道理。
“老子既不是朱家的官,也不是鄭家的官,我就是我自己!”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陳凱也就在腦子里暗爽一下也就罷了,是斷不會說出口的。然而真實的想法不能說,問題又不能不回答,陳凱與連城璧對視了良久,便斬釘截鐵的做出了回答。
“有道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無論是朝廷的令諭,還是威遠侯的軍令,下官只會根據情況作出判斷,按照更加符合大局的目標去努力。恕下官直言,朝廷遠在千里之外,制軍難道有軍情也要先行匯報朝廷,再讓朝廷來處置不成。若是那般的話,朝廷又何必任命您這個總督呢?”
陳凱的話里有刺,直扎得連城璧眉頭一皺。他在廣東,對于福建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單說廣東戰場上,回憶著陳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是個鋒芒甚銳的文官。
這樣的人物,在承平時代的官場中是很難混的下去的,因為他的尖銳會讓那些圓滑世故慣了的官僚們很不舒服。一旦讓大家伙都覺得這是個禍害的話,那么他滾出官場,或者說是被埋葬在這里的可能性就會大到近乎于無窮。
但是,如現在這般的時代,圓滑世故救不了大明王朝,也救不了這個漢家天下。回想起當年的那位不肯唯唯諾諾的堵胤錫,再回想著當年的自己,連城璧心中苦笑,似乎他也曾是個鋒銳的家伙,甚至鋒銳到了有些莽撞的角色,同樣是這等亂世讓他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
可是,這份“同病相憐”卻并不能讓他對陳凱產生太多的好感,因為陳凱依舊沒有給出一個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說就算是陳凱給出了這個答案,他也未必真的能夠相信!
“送客。”
話音方落,似乎是早有準備的陳凱僅僅是冷哼了一聲便大步的離開大堂,仿佛是早已厭倦了與他們的往還。此時此刻,陳奇策顯得有些尷尬,隨便聊了兩句便回廂房休息了。
對于這位老將軍,連城璧和王興也沒有多說什么,但是在陳奇策走后,大堂上只剩下了他們二人的時候,王興還是忍不住要問上一問關于連城璧為何會如此的疑問。
“電輝,你是個天生忠義之人,哪怕早年誤入歧途,可一旦有人點撥也會立刻棄暗投明。”
王興早年為廣東本地流寇,作亂于廣州府和肇慶府之間,是連城璧只身匹馬入營,說服的王興接受招安。甚至在招安前,王興也不叫現在的名字,而是接受招安時改的,寓意王業復興。
此刻言及舊事,王興也是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對連城璧有著非比尋常的信任,因為當時他是親手提著刀架在連城璧的脖子上,然而那時候才不過是個廣東巡按,一個七品芝麻官兒的連城璧卻能做到巍然不動,極力向他陳述忠君報國之道。那一幕給予了他太大的震撼,他相信正是忠義使得連城璧無所畏懼,對其所言自此便是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