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故土的喜悅如潮水般漫上了廣州高聳的城墻,已經過去四年了,背井離鄉,哪怕是有著官方的大力維護也免不了有身在異地的忐忑,由此引發了對家鄉更大的思念。
三年前,陳凱開始主持廣東戰局,立誓三年之內收復廣州。那時候,那些得陳凱營救的廣州百姓從心底是愿意相信的,但是清軍勢大,尤其是那平南、靖南兩藩,更是宛如山巒般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完全喘不過氣來。
但是,隨著陳凱兩敗耿繼茂、收復香港乃至是艦隊炮擊廣州城,一幕又一幕的上演,希望同時也在這些廣州百姓的心中生根、發芽,信任也漸漸的成長為參天大樹,以至于到了陳凱推廣潮州農業改革之際,他們已經放下了繼續在潮州提升生活水平的打算,而是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著陳凱的諾言實現。
這一日,終于到來了。兩藩授首,廣州光復,大軍一掃這四年來的胡腥賊氛,還本鄉本土以漢家朗朗乾坤。而他們,也總算是可以避免那客死異鄉之苦,回到這片生于斯、長于斯的桑梓之地。
發自內心的歡呼、稱頌、感激,泣淚橫流,等等等等,諸般情愫,薈聚成為了一聲吶喊,在城頭上轟然爆起:“我們回來了,就不會再離開!”
聲乍起,旗幟揮舞,城門吱呀呀的露出了縫隙,漸漸擴大,直至向這些在外多年的游子們張開了最溫暖的胸懷。
引導的官吏們依舊是以坊巷為單位,引導著那些喜極而泣的百姓如人龍般進入城中。第一支隊伍是來自于舊城區的,他們從永清門入城,要穿過新城區才能返回那片曾經熟悉的所在。步入永清門,陽光短暫的為城門洞子所遮蔽,隨即又灑滿了他們的面龐。從永清門入舊城區,須得通過正南門,待他們入了城,當先見得的便是那記憶中若隱若現的街巷。
街巷鱗次櫛比,記憶的書冊也在頁頁翻開,是少時玩樂、是壯時辛勞、是迎親接友、亦或僅僅是那狂風飆血的夜中的倉皇。但是,無論如何,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背負著大包袱小包袱的家當,腳下的步伐也越顯有力了起來。
兩側,有明軍列隊維持秩序,與大道交錯的街巷中,似乎還有不少百姓出來圍觀,但卻不太敢離得那些明軍太近了。翹首以望,更不乏著翹首以盼。
四年前清軍屠城,是把城內的百姓幾乎都殺光了。所余者,無非是些宗教人士、被掠的婦人以及一些僥幸活下來的幸運兒。隨后,舊城區為藩兵全面占據。幸存者中除了已經被藩兵們納入私產的奴仆外,剩下的全部被趕入了新城區。這一份,是極少數的,而更多的則還是在陳凱的幫助下逃出了城池,隨后確定清軍封刀之后舍不得家業又回來給清軍出丁納糧的可憐人。
霸占城內房屋宅院的藩兵們已經被殺光了,他們的家眷也都成為了階下囚。陳凱力爭所得的廣州百姓重返故土,自然是那些隨著陳凱前往潮州的百姓最為優先,因為他們在這幾年里是給明軍出丁納糧的,而非是給清廷當良民。
大步向前,沿著大道向北,當陽光再一次經歷了短暫的遮掩,他們已然出現在了廣州城的舊城區,向北望去,拱北樓那滄桑的身影便呈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里,是羊城最知名的地標性建筑之一,本地土生土長的人們幾乎就沒有沒見過的。但是,多年過后,再看著那些古舊的墻磚,幾乎是青苔遍體,再看著那些雕梁畫棟,上面似乎也多了些斑駁的新痕,恍如隔世是最難以豁免的。
隊伍緩緩的在城內行進著,漸漸的,距離他們曾經居住的狀元坊便越來越近了。所謂狀元坊,自然是得名于狀元,在科舉盛行、文事昌盛的中國并不鮮見,光是這廣東省于后世便有三座之多。
廣州的這一處狀元坊,紀念的乃是南宋狀元張鎮孫。其人生活于南宋末年,中過狀元,也曾力抗暴元,最終卻還是未免元軍屠城而選擇了自縛出降,并且在被押解京城的途中憤而自殺。廣州人為了紀念其人,將其居住過的泰通里更名為狀元坊,就連其人在三元里的墓地也被本地人普遍稱之為是狀元墳。
能夠居住于此,本坊巷的百姓自是與有榮焉,甚至有著一份傲氣在其中。行在路上,距離狀元坊越近,所見之處就越是熟悉。一直到了地方,那一處曾經立有富麗堂皇的牌坊的所在,如今空氣中卻總有一股子馬糞味道揮之不去。
“這群狗韃子,竟然在這狀元坊里養馬,真是有辱斯文!”
“哎,這算什么。聽說了嗎,當初韃子圍城時,就連狀元墳給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