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乙神色不定,支吾半晌,肚子里還沒編出話來,就聽她又咋咋呼呼嚷起來:
“誒,這下糟了……,你昨天剛給顏二小姐批命,說她福報有損,當晚就出了事,不會……”
老和尚這會兒倒鎮定下來,“咱們當神棍的,一向是順著人家心意說話,顏家不愿結太子這門親,才來廟里找托辭,老衲話說得很有分寸,這可賴不到咱們頭上。”
興許是佛祖也見不得他這么招搖撞騙,話剛說完,禪房門上傳來響動,爪子扒門一樣,一聽就知是老于頭。
大清早天剛亮,寺門外就來了貴人,“奉皇后娘娘懿旨,請大師往宣靈臺觀禮。”
小圓兒藏在蛋里不冒頭,信誓旦旦的聲音傳進修乙耳朵里,“我說得沒錯吧師父,皇后要來找你算帳了。”
宣靈臺今日舉辦的,正是太子的凈塵大典,皇后娘娘派人來叫老和尚去參加,定是他昨日妖言惑眾,說“嫁太子要倒霉”,引來禍事了。
修乙這會兒已然正衣肅容,一派高人之姿,心里要說一點不慌那是假的,合掌宣了聲佛號,婉言相拒:“貧僧功德微薄,實不敢當此殊榮。”
來人是皇后宮中女官尚琪,臉上笑容和煦,說話卻半點不容置喙,只一抬手,“大師不必自謙,請吧。”
這架式像要押他去刑場,老和尚扭捏著不肯配合,抬頭看看天,“這,時辰尚早,貧僧早課未完,每日佛寶供奉耽誤不得……”
“啊……”尚琪想起來似的,又一笑,“娘娘道,未曾有緣瞻仰銅佛寺重寶,甚為遺憾,今日還請大師攜寶面圣。大師奉禮未畢,下官在此候著便是。”
眼見推托不得,修乙只得回轉寺里收拾東西,尚琪便守在寺門上,像是怕他要抗旨跑路一樣。
老和尚尋常也入過勛貴府邸,只是宮中召見卻是頭一回,換了那件最拿得出手的袈裟,拾掇好他自己,又將剩下的半盒靈檀胭脂,連同一只小布袋,塞進了小圓兒的百寶囊。
布袋里是老和尚壓箱底的私房錢,小圓兒眼尖,見過他偷偷摸摸藏靈石,青的藍的都有,今日竟全拿給她,不禁奇道:
“師父,你不會真要跑路吧?”
老和尚還換了出門才用的水晶匣,不似銅佛手里托的棺材那么大,往日里佛寶出寺供信眾瞻仰,他單掌托著比較便捷。
“圓兒啊,你今日可千萬別冒頭,就在蛋里藏好了,到時候宣靈臺上,可是有筑道仙長的,——你要是不乖,就叫仙長把你抓走。”
打小老和尚就這么嚇唬她,到了這時仍跟她嬉皮笑臉,話說得沒甚正經,恰恰掩飾住心頭那一絲不舍。
小圓兒這會兒反倒不跟他犯貧。
昨夜出了天魔祭,她雖不知這到底是個什么邪術,但想必今日太子的凈塵大典上,有得一番熱鬧好瞧。
皇后叫他們去,不知安得什么心思,但若說為了一句莫須有的卦辭,大可不必在宣靈臺上當眾降罪。
對于她和師父來說,鎮妖塔是比王權更大的威脅,但既然有邪術召來的天魔降臨在這南黎都城,那他們師徒反倒可以渾水摸魚。
這便是所謂“大隱于朝,中隱于市”。
她在蛋里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將這些話安慰師父一番,又把昨夜后巷里,徐二和陶嫂的話跟他敘了一遍。
老和尚一一記下,這些消息說不定今日還有排上用場的機會。
他們師徒向來就有這般默契,商議已定,老和尚一手托著佛寶,端莊踏出銅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