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斷筋骨,咽下皮肉,吮吸血水。
茹毛飲血的怪物,青苗獠牙赤目。
早已非人。
劉鄉紳坐在地上看著它,眼神里卻滿是溫和。
像是當年在廟會上第一次看見那個喜歡吃糖葫蘆的娃娃臉姑娘。
酸味甜味到了嘴里,悄悄瞇起眼睛,那享受的模樣,多少年都看不膩。
很快,咀嚼聲結束了。
鎖鏈聲喧嘩。
飽餐一頓的尸煞仍然沒有安靜,更加鮮紅了少許的眸子盯著老鄉紳。
“沒吃飽么……再忍忍,這幾日是不行了……”
他輕聲說著:“等下個月,下個月一定讓你吃飽。”
在他眼中,青面獠牙的尸煞表情似乎有了少許柔和。
老人一陣恍惚,下意識伸出手,想要觸碰自己眼中的幻影。
下一刻,一個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劉長明跌倒在門外,目瞪口呆的看著屋子里尸煞,牙齒顫抖著:“這,這……”
劉鄉紳立刻收回險些被尸煞撕咬到的手臂,沖出了房間:“給我站住!”
劉長明腳步一停,僵硬的回頭:“父親,你,你居然……”
“誰讓你跟過來的!”劉鄉紳氣憤至極。
“我如果不跟過來,怎么能知道父親你居然在做這種為害鄉里的事!”
“放屁!我什么時候禍害鄉親了!我雖然是鄉紳,可什么時候橫征暴斂過!”老人大怒道。
“不橫征暴斂,可草菅人命就不算了?”劉長明語氣顫抖:“你到底都是用什么東西喂的那妖魔!”
砰!
提籃砸在了劉長明的身上。
“妖魔?那是你的母親!”劉鄉紳劇烈咳嗽,怒斥道:“咳,逆子,咳咳……”
劉長明慘笑:“母親怎么會吃人怎么會茹毛飲血?父親,大炎律令,任何逝者,需焚燒尸骨,否則極大概率都會起尸化作尸人,那已經不是母親了,而是……”
劉鄉紳抬起渾濁的視線,反而頗為平靜。
“焚燒尸骨,哪來的入土為安?官府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就是你母親,哪怕她現在認不得你了,認不出我了,她也是我最愛的妻子。”
“你說我做錯了什么?我不過是想把她留在身邊,而不是一把火燒成灰燼埋進土里,留個冰冷的牌位和石碑,每天只能對著空蕩蕩的靈位發呆!”
劉長明盯著老父親,干澀道:“所以,父親你就喂它血食?”
“你母親以前就很饞嘴,什么都喜歡嘗一嘗,我也最喜歡買各種的點心給她了……”劉鄉紳輕聲說:“現在的她就算不會說話,只是看著我,我也知道她餓了,可又吃不下那些熟食,我便弄點新鮮的給她,她吃飽了就安靜了,這有什么不對?”
“你難道就忍心看著你母親挨餓?她從小就那么疼愛你……從西域托人帶回來的點心,她就嘗了一塊,其他都給了你,你不記得了嗎?”
他每一句話說的都很輕,聽著很冷靜。
劉長明卻覺得每一句話都顯得不可理喻,幾乎瘋魔。
他強忍著心酸,問:“村子里的農戶失蹤又是怎么回事?”
劉鄉紳平淡道:“那不是我做的……農戶失蹤是常有的事,肯定是外逃去了哪……”
劉長明咬牙:“父親!您真當我還是五歲小孩子?今年哪幾家莊稼收成不好,我心底是知道的,往年這些農戶少交些,錯漏些都可以推遲,您都不會追究,可為什么今年偏偏收的這么狠!不就是逼著那群人過來求你!一家老小,說沒就沒了,可能嗎!如果真的要跑,為什么家里細軟行李都沒收拾帶走!”
他壓抑著說完:“還有,傷了父親的,不正是死去的農戶的怨魂么……我劉家雖是鄉紳,但代代也是積善行德,為鄉里鄉親謀福祉過的,哪怕是最惡劣的時候,也不害人性命,至少不會教人活不下去……您年輕時候也是開過倉賑過糧的,為什么現在……”
“為什么?”
老人冷漠的說:“因為那幾戶人拖欠糧食,早已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幾乎年年如此,我過去不跟他們計較,家里老弱病殘那么多,缺少青壯年和勞動力,就連娶妻生子,我也幫了大忙,每次見到我都是千恩萬謝,說什么沒齒難忘,說什么恩大于天。”
“早個二十年,三十年,沒有我,他們早就餓死了,凍死了,或者絕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