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獵還在繼續,又有數支前朝殘兵被驅逐下山,供虞人射殺取樂。
子修讓泰山龍象去取箭矢,被虞耳拒絕,只好作壁上觀,當一個看客。
看虞人武卒多殘暴,彎弓拉弦射夏人。
看夏人殘兵多壯志,以卵擊石齊赴死。
子修不忍再看,回頭見軍陣最前,萬人簇擁那位頭戴冠冕的虞伯,一派指點江山氣勢,好不得意。
王權更迭,總少不了流血。昔年太鼎挫敗華胥大軍建立夏聯盟、皋阜囚殺太鼎竊國、戎辛射殺皋阜僭越、少鼎起兵鎮壓戎辛中興、虞人起兵覆滅盛大王朝,莫不如此。
然而夏山地勢復雜,前朝殘兵倚仗地勢,阻絕虞人武卒許久。
兩方僵持不下之時,山腰傳來剛正聲音:“我是義軍千夫長,可否一見。”
虞耳回應道:“可。”
虞人武卒收攏,隨虞耳上前。
山腰有一支殘兵夏山,數目有四五百,領頭一位中年額頭有烙印,顯示出其身份要么是奴隸出身,要么是囹圄囚徒,一個比一個賤。
虞耳直視領頭中年,問道:“怎么稱呼?”
“黥盜。”領頭中年交代殘兵幾句,獨自上前,三四百殘兵則散布在山腳,個個衣衫襤褸。
黥盜走到與虞耳相隔二十步,前者盤坐在地,后者騎乘馬背;前者曾是囹圄囚徒,后者將是未來天子;前者是義軍千夫長,后者是西陲軍神。
黥盜如老友敘舊,語氣平靜,道:“覆夏之人,西陲軍神,虞耳,久聞大名。”
虞耳高看黥盜一眼,敢單人赴陣,這份本事不俗。
黥盜指著額頭烙印,道:“我出生便是孤兒,也沒大名,因盜竊罪淪為囚徒,被施以刖刑。嚴肅大人制定五刑,除非少數窮兇極惡之徒,都并未當真行刑,我也罪降二等,行墨刑,因此名黥盜。”
子修搜索記憶,按照《囹圄冊》記載,尋常盜賊頂多處墨刑,看來黥盜非同尋常,其中有一位盜賊倒是符合黥盜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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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季。
所謂盜亦有道,陳季從未偷竊尋常人家,倒是貴族還是富商,無不遭其惦記,夏歷六十八年時失手被抓。
虞耳凝視黥盜,問道:“要投降?”
“莫急,容我多說幾句,”黥盜站起身,脫下外衣,露出內里囚衣,表示并未攜帶武器,繼續說道,“去年冬月夏邑將破,嚴肅大人告訴我等,要么隨他赴死,要么隨夏民逃離。”
“我選了活命,”黥盜沉默片刻,苦笑道,“當時囚徒八十四人,與我逃命的只有七個,其余人全部赴死。”
黥盜重新坐下,呼一口氣,道:“誰不想活著呢?當時我隨流民往東去夏汭,見到武家率夏汭鄉勇勤王,多冷的天,還穿著秋衣。我繼續往東,內心如煎如熬,多少次想轉身加入夏汭義軍,又怯懦怕死鼓不起勇氣。”
“說來好笑,我鼓足勇氣轉身不是為所謂狗屁王朝,而是為一口飯吃,”黥盜自嘲一聲,道,“武執戈瞧不上我這等囚徒,命我當軍中伙夫。后來武家父子死在戰場,夏汭鄉勇潰敗,我殺死數名逃兵,包括一位千夫長,然后收攏敗軍合計兩千三百人,躲進夏山。”
虞耳面露警惕神色,黥盜洞悉他心思,笑道:“這兩千余敗軍,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只剩這四百。”
“你們是不是好奇夏山滿山墳塋出自誰人手筆?”黥盜面露豪邁神色,顯然是他所為。
虞耳淡漠道:“黥盜,投降,還是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