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梨衣在一塊石碑上坐了下來,路明非為她穿上鞋,兩人牽著手走過碎石拼接而成的大塊大塊的硬石板臺階,繪梨衣邁著很大的步子,兩步一個臺階,像好動的女孩玩著跳格子的游戲,石階的兩邊生長著灌木與成群的樹,樹木不知道在這里長了多少年,將天光與兩周的景色遮蔽,包裹著石階形成一個秘密花園似的甬道。
穿過綠色的甬道,視線豁然開朗,高聳的黑色石崖矗立在眼前,轟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比火車的汽笛更加沉悶,那是海水推涌著浪潮狠狠地拍打在懸崖的石壁上的聲音,奇形怪狀的黑色礁石鱗次櫛比的分布著,像犬類的齒,這是大室山火山噴發時流出的熔巖凝固而形成的特色海岸,擁有嶙峋綺麗的熔巖礁石。
這里就是城崎海岸,形成的時間距今算來大概有四千多年的歷史,粉碎在崖壁上的白色浪花落入大海中,和寶藍色的純凈海水重新融為一體,這里的每一幅畫面無不彰顯著大自然的瑰麗與神奇。
路明非和繪梨衣的前方是一條搭建在兩座山崖間的吊橋,名字是“門脇吊橋”,它的全長大約有四十八米,與海面的垂直落差超過二十三米,橋身的材質是木板與鋼條卷成的繩索,被稱為驚險萬分的絕景景點。
路明非和繪梨衣踩在門脇吊橋掉了漆的紅色老木板上,海風從遙遠的海面上呼嘯而來,在環裝的山崖和熔巖怪石間回蕩,發出鬼嘯似的怪音,氣流在這片海岸的懸崖間形成一個環流的渦旋,整個吊橋都“嘎吱嘎吱”地左右搖晃,滾滾的波濤在腳下翻涌,撞擊在黑色的石壁上,碎成白色的粉末,同時發出如雷聲般的轟鳴巨響,站在晃動的吊橋上,仿佛整個世界的海浪都朝你涌來,把你的世界卷裹得天旋地轉怪不得這里晚上會被封禁,這片景點沒有燈,對普通人來說環境太過復雜又昏暗,稍有不慎跌下吊橋一定會被海浪拍在石壁上粉身碎骨。
“好美。”繪梨衣停在吊橋的正中央,她的雙手扶在鋼質的繩索上,朝大海的方向眺望而去。
美對于普通人來說,夜晚的海岸懸崖就是危險和兇惡的代名詞,白天這里的景色或許真的沒得不可方物,但夜幕降臨之后,人們站在晃晃悠悠的吊橋上,視線里一片漆黑,聽著鬼嘯似的海風聲和大海與山崖抗衡的沖撞聲,哪里還有心情體會風景美不美,站在橋中央只怕腿肚子都要嚇軟。
但對于繪梨衣來說不一樣,她是超級混血種,她的世界里沒有兇險這個說法,并且繪梨衣的夜視能力異于常人,普通人夜晚看不見的東西她能看見包括這片海岸的美。
青蔥的綠林在山崖下恣意生長,蒼翠的綠色間點綴著斑斑點點的彩色,枝頭橫長的雪松、從山崖間探出頭的水仙、花團錦簇的杜鵑和野山茶、黃色花蕊白色葉瓣的玉葉金枝還有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人類還沒來得及破壞這里的生態環境,這里的山崖間保留著大自然原生態的美,海風吹拂而過,除了那些可怕的海浪聲和回聲,仔細聽的話還能辨認出樹葉和花蕊彼此摩挲間的“沙沙”聲,不過也只有繪梨衣這種擁有超級聽覺的超人才能在這樣的環境里享受大自然靜謐的美。
路明非和繪梨衣并肩站在吊橋的中央,他們眺望遠方,視線里是同一片海。
大海一望無際,柔軟的海平線仿佛與天空交融在一起,月亮的光灑在海浪的尖尖,泛起銀輝般的光澤,遠處的海灣旁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漁船,上面跳躍著星星點點的燭火,更遠處一點就是熱海,這座濱海小鎮沒有任何高樓大廈,遠遠談不上繁華綺麗或是燈火輝煌,但人味兒很足,也許不久后到了旅游淡季也會變得像失去人氣的愛媛縣一樣蕭條荒蕪,但回歸平淡對這樣一座小小的鎮子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舉辦啤酒節的海灘了,靠在篝火旁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那份熾熱,巨大的火光竄起的時候就好像要一路燒到天上似的,可此刻那團跳動的、紅色的火焰在視線里卻只變成一個橢圓的、閃爍的光點,伸出手去對比還沒有小指甲蓋大,人群也變成了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黑點,好像蟻群在開會,這邊偶爾能聽到那里傳來的喧鬧聲,很輕很輕的聲音在崖谷里回蕩,很快被海浪聲掩蓋過去,漆黑的海岸一點也感受不到熱鬧喧嚷的范圍。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逛到這么遠了,遠到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原來繪梨衣也會喜歡這種安靜的地方。”路明非忽然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