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頃帝國凡年滿十二歲到十五歲之間的少男少女,都可免費去縣里的書院蒙學。
老村長以前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給他們這幫孩子們說起過外面的世界——天頃帝國疆土廣袤,東臨無垠大海,西接萬里黃沙,南依十萬大山,北靠千里冰川。
帝都位置居中,分東西南北四部,共十二州,設十二州牧統轄州內政務,每個州內又有三座主城,城中設城主府管轄,城外疆域分四方而設四郡,郡以下為縣,各縣又有縣城,由縣丞管理,而他們所處的紅山村在帝都南部的淮陰州,隸屬于觀南郡壽春縣。
天傾皇室推崇以武攘外,以文安內。故令帝國內各郡縣開設書院,學習儒家經典,教化孩童,三年后參加考試,成績優異者入州城學院,繼續研修習文,還可選擇兼修武,數,樂,藥,器等多種課程,另還有一些極少聽到的稀奇古怪的課程。五年后,出類拔萃者將進入帝都高等學院繼續進修,學成后由吏部分配,留在帝都內任職,成為最靠近權力中心的那批人;出眾卻不頂尖的那批學子則是直接留在一州之內分配職務;而剩下的那一大批滿腹經綸的學子就只能各憑本事自謀出路了。
老村長曾說過,他自己就是那一大批中的一員,因為不甘于回家務農,便去州牧府內謀了份下人的差事,希望有一天能得賞識出人頭地,卻沒想到這州牧府內沒一個才疏學淺的之輩,老村長資質平平,熬了二十年也沒能在下人中熬出頭,最終心灰意冷之下回了村子,但老村長始終有些不甘心,所以在村口為村里的野孩子們講學,想要提前為孩子們打好基礎,將來能有機會比他走的高,走的遠。
老村長經常跟孩子們說,當你看過的天地之廣袤,就越發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人渺小不可怕,若是眼界小了,那人便和地上的螻蟻沒什么區別。
村里這些年也有送過一些年齡合適的孩子去書院,但都是三年后便淘汰歸村,沒有能成功考入州城學院的。歸家后,一個個養的細皮嫩肉,干不來農活吃不了苦,整日游手好閑,滿嘴之乎者也。飯都沒得吃卻還心比天高。
久而久之,村里的大人都不愿意再送自己孩子去書院。
村里的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種地的人去讀書是讀不出那上等人的,但不論他們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說,卻也還是有個別人家將家里的孩子送去學院,主要還是村長不厭其煩的游說和循循善誘的結果。但大多還是對于去書院這事感到排斥的。
寧息還記得,兩年前老村長就來過家里找父親說過此事,當時是通知姐姐寧濘去書院入學,但寧濘不放心父親和自己為由搪塞了過去。現如今自己已經年滿十二,老村長再次前來,恐怕又是要游說父親讓自己和姐姐寧濘去入學了。
老村長自顧自的喝完了一壺酒,搖頭晃腦的說完了要說的話,想要再吃上一口兔肉,伸手卻抓空了眼下的筷子,感嘆道:“寧老弟,你釀造的這酒入口醇香綿長不覺濃烈,卻是極易醉人啊。”
寧息發現老村長黝黑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了,想必是已經喝醉了,在等著父親的回應,可父親如何能回應他呢?他自然而然的看了一下身邊的姐姐。
往常這種需要父親開口的時候,為了緩解尷尬,都是姐姐寧濘代替父親開口,寧濘就是這個家中的嘴,但此時的寧濘面色卻極為不悅,只是小口吃著飯菜,一言不發。
寧息知道,姐姐這是生氣了。生氣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村長一再游說他們去書院飯。他們一家三口從未分離過,此次若是應了村長的要求去了書院,以后便是老實巴交的父親一人在家。父親口不能言,在村子里又要吃不少啞巴虧。
短暫沉默過后,桌上響起發出了嗯嗯啊啊的聲音,但緊跟著便是一陣咳嗽聲。這是父親的毛病,若是強行發聲,總是會控制不住的一陣劇烈咳嗽。
寧息趕忙輕拍這父親的背,幫父親順氣。
老村長坐在矮板凳上身子搖搖晃晃,側頭尋著聲音看向身邊比他小上一個輩分,卻是如他一樣須發盡白的寧老弟。
不知是不是錯覺,寧息看到村長渾濁的雙眼竟然漸漸變得純凈而深邃,仿佛看穿了光陰。
“十二年前的一個清晨,有人跟我說村口來了個啞巴,我趕到村口時,就看到了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精壯男人,懷中用單薄的衣衫包裹著熟睡的嬰兒,身后的背簍里還站著一個面露怯色的女娃娃。我問他從哪兒來,叫什么,他不說話,只是用手比劃著,示意自己不會說話。”
老村長不知為何,眼角落淚,似是回憶起什么似的,似醉似醒緩緩道來,“興許是看到我當時身著長衫而來,像個讀書人,他便蹲在了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寫下了他的姓名和來歷“。
老村長恍恍惚惚的樣子,坐也坐不穩,寧息只好又上前去扶住老村長。此時,寧濘也已經倒好了一碗溫水放到了父親面前。
老村長還在自言自語的說道:“當年那個年輕人的面容我至今歷歷在目,年輕俊朗氣質出塵,眉宇間雖隱約顯現出疲態,但身材依舊挺拔,饒是我年輕時在州牧府中見到的那些青年才俊,也無一人有如此超凡氣質”。
說到這里,村長收回視線看向父親,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放在父親的肩膀上,說道:”寧愿啊,你怎么老的這般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