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向來言行有度的村長酒后失態,涕泗橫流的說起了很多過往的不甘與遺憾。直到日落天黑,老村長才被寧愿背著送回了家。
次日一早,寧息起床后在院子寫下的幾行飄逸的大字,這字一看便是出自父親寧愿之手。村長曾在老樹下講學時,稱贊過父親的字,說寧愿的字與他有云泥之別,一個是照葫蘆畫瓢,有形無神,一個筆走龍蛇,余韻綿長。
不過在當時蒙學的孩子里,也只有寧息和寧濘相信村長這話。他們原意堅持不懈的來著村口跟著村長聽村長講學,跟著村長學習讀書識字,便是為了能夠通過文字與父親“說話”,所以別的孩子常常是對村長口中的奇聞軼事感興趣,講到嚴肅處就偷偷溜掉,而寧息和寧濘是從頭聽到尾巴,在識字寫字上尤為認真。
直到后來,兩個孩子發現老村中腹中詩書早已講完,只能翻來覆去的講老一套的時候,才沒有每日按時去村口聽村長講學。
院中的字意思簡單明了,就是讓他和姐姐寧濘都去書院求學,不用擔心家里。
寧息沒有想到父親會這么快就作出決定。別家的大人是村長多次上門,苦口婆心,仍然無動于衷。而自己家,村長昨天僅是通知了一聲,蹭了頓飯喝了幾碗酒,拍著父親的肩膀說了些往事,父親就作了決定,難免讓太草率了些。
寧濘面無表情的端著兩碗飯從廚房走了出來,將其中一碗放到寧息手上,什么也沒說,就踩著父親寫下的字,走到了院里的放置板凳前,坐下默默吃飯。
碗里的飯菜都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好在天不十分熱,飯菜放了一晚也無異味。寧息退后兩步,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父親吃過了嗎?”埋頭扒飯的間隙,寧息問道。
“今天的早飯是父親做的,想必是吃過了。”寧濘說道。
寧息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的吃完了碗里的飯,端著空碗坐在門檻上。他不明白父親為何要答應讓他們去書院?
父親不能說話,所以家中大小事向來都是有姐姐寧濘操持,父親極少干預,但父親一旦決定的事情,姐姐也都會聽。而自己年齡最小,最受照顧,也最沒有發言權,只要聽話就好。
雖然生在山野,寧濘吃飯時雖做不到食不言,卻也是小口慢咽,不像村中其他女子一碗米飯晃全村。
寧息一直等到姐姐吃完飯,看到寧濘默默的回到廚房,始終都沒有出聲。這讓寧息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跟在寧濘的身后將碗筷送回廚房。
廚房里,寧濘面無表情的洗著碗,一直不開口說話。看著寧濘蠟黃的臉,寧息知道,寧濘還在生氣。
往日里,姐姐寧濘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為父親做早飯,但今日的早飯是父親做的,說明寧濘沒有早起。而且平日寧濘總是喜歡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不是使喚他這塊兒木頭做事,就是數落他做事做不好,像塊木頭似的,今日她自己卻也像個木頭。
“姐,我們去書院么?”寧息實在忍受不住姐姐這副樣子,開口問道。
“父親說了,我們就得聽。”寧濘手中動作未停,雖然口中說著聽話,但臉上卻擺明了不情愿。
“哦!”
寧息沒有再說什么,默默的走出了廚房。父親說的話,即便他們不愿,也還是會聽,他害怕寧濘會賭氣不去,但他忘了寧濘其實是比他還要懂事聽話的。
日上三竿時,寧息正在院中劈砍早已堆積了幾日的柴火。寧濘正在晾曬在河邊清洗過的衣衫,卻忽然聽到了牛棚方向傳來響動,緊接著“砰“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