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五晚上,照舊,顧險峰、趙玉顏、張玉良還有陳向東齊聚那家小飯館,點上幾個菜,叫上兩瓶酒,聽顧險峰講他的新疆奇遇記。
不知不覺,顧險峰竟然在烏拉海客棧住了一個禮拜,而且,他還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周末那天的早上,西琳進入他的房間搞衛生,他在看《麥田守望者》,其實他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別看西琳身材纖細苗條,但胸部豐滿,屁股渾圓,她彎腰整理他的床鋪時,他情不自禁想去抱住她,但他終于忍住了。便走上陽臺,看天山上四月的太陽從林梢上升起,漫射出琉璃樣的光暈,山坡上的草露出了新綠,遠處的雪山還是白茫茫的一片,雀子在林間歡快地叫著,很久才經過一輛的汽車大好遠就能聽到發動機的喘息聲。他回頭,看到西琳還在慢條斯理整理床鋪,便走過去,他聞到了她身上混雜著羊奶味、煙火氣還有年青女人身上的獨特氣味所組成的母性氣息,他覺得有些暈眩,便從背后抱住了她。她怔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忙碌,像寄居蟹拽著貝殼一樣拖著他繼續忙活。
晌午時,西琳挎上籃子要上山采菌菇。她上身穿著一件如民族服裝的繡花夾襖,頭發上扎著絲帶,一條牛仔褲,腳蹬一雙運動鞋,身材窈窕,體格風騷,她的微微泛黃的頭發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如麥穗一樣的光澤。她走到院子中,抬頭向樓上喊,“顧—險峰!采—蘑菇—去!”她的聲音清越落脆,如玉玦撞擊玉佩。顧險峰正和衣躺在床上,看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這本薄薄的書,他看了不下10遍,但他第11遍讀的時候,居然還是能讀得下去。仿佛他讀的不是小說,而是在找尋他當初讀小說時留下的心情,這心情落在了由字的磚瓦、詞組的門窗、文法的柱椽、修辭的屋脊所組成的華美房子的一個僻靜角落,總也尋它不著,即使找到,他也搖搖頭說不是。因為那時,或許他正愛著什么姑娘或是悄然綻放著愛著這個姑娘的美妙心情;或許正被一個什么姑娘所愛著,那樣的愛,如乍見歡喜般輕柔,又如離人心上秋般的濃稠;又或許,那時他正寂寂寡歡,并不愛著什么人,若非得愛上什么人才成的話,他愛的那個姑娘,一定是散發著慈母般的光芒。他恍然覺得是有人在喚他,也不知是不是書里的某個誰,直至他聽到了西琳的第二聲呼喚。
顧險峰走到陽臺上,他看到西琳已經走到了那扇柴扉。
他滿是笑意地沖她揮手,“西—琳!”她回首張望,沖他笑笑,她的牙齒在四月天澄朗的陽光下發出琥珀色的光。
那天,他們翻過一座開滿高山野杜鵑的小山,再翻過一座零星分布著開滿粉白小花的野杏樹的山坡,便來到一片大森林。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一開始,他們講各地的見聞,顧險峰說江南的梅雨季,雨多得不得了,可以把塔克拉瑪干沙漠灌溉一遍使之成為不可多得的良田,西琳說你盡吹牛,他說可不是吹牛,這梅雨一下一個月呢,長江中下游都在下,四川、重慶、湖南、湖北、安徽、江西、江蘇、浙江、上海都在下呢,你想想,這得多大的面積,雨量該有多大,她說,你說的倒也是,這么著吧,這個梅雨的事情,我信你啦。可是你聽說過新疆喀納斯湖的哲羅鮭可以游到北冰洋,再通過太平洋游到長江,說不定你就在長江邊看過呢。他搖搖頭,說不知道,她哈哈大笑,說我也不知道,他假裝生氣,說你這個騙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便要去摟她,她靈巧地閃身躲過,說顧險峰,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不要任性啦。他不聽,執拗著還要摟她,她說你知不知道晚熟也是一種病,你怎么就那么晚熟呢?他怔了一下,于寂寞中把臉別過去,看著太陽上升到大森林的上方,湛藍的天空中有幾朵輕白的流云,云雀在空中發出柔和的啼鳴。
“喲,還生氣了呢,是不是男人啊?”西琳瞄了顧險峰一眼。
顧險峰并未理睬她,只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順勢躺下,雙手枕在腦后,看著蔚藍的天,陷入遐想。西琳在他身邊坐下,她解開綁在頭發上的發帶,頭發便披散下來,在微風中輕輕搖蕩,頭發上沾染的如海桐花的香氣便四散開來,這香氣有些果糖的甜甜氣息,但果糖味又明顯比含笑花要輕淡,經輕風的稀釋,便愈見淡薄了。他閉上眼,在黑暗中追尋這香氣逃逸的腳步,直至最后確認它已經逃得無影無蹤才作罷。他又聽風,他聽到風中有野杏花瓣被吹落的聲音,風把遠道而來的小蜜蜂吹得東倒西歪、它生氣地振動翅膀的聲音,還有兩只蝴蝶在草叢里的喁喁私語聲……
睜開眼,顧險峰看到了春天明凈如水般澄澈的天空,陽光并不明澈耀眼,他伸手要握西琳的手,她把手縮了回來,“我又不是豆腐西施,你為什么每次都要吃我的豆腐?”“我什么也沒有吃到,卻奉獻了我整個心!”“搞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嘴巴如灌了蜜一樣,就會取悅女人!”說完,她斜刺刺地瞪了他一眼。
“西琳,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