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破舊臟亂的貧民區街巷被濃重的黑暗所籠罩,偶爾從某座陋舍中露出的昏暗燈光絲毫無法驅散夜色,反而讓這里更顯死寂。
四面八方寂靜無聲,除了偶爾能聽到一兩聲狗吠之外,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就如同被世界遺忘一般。
灰鼠仍然在那蜘蛛網般復雜的破爛小巷中穿行著,把郝仁和莉莉帶往貧民窟的更深處。
郝仁感覺自己就如同走在一個巨大的巢穴里,并且正在向著這個巢穴最混亂、最骯臟的核心腹地前進,中世紀那缺乏規劃的古老城市就好像一個臃腫的病變器官,它的外部已經膨脹到令人驚嘆的規模,然而在內部,它那些最古老、最基礎的部分已經開始潰爛腐化,這座城市曾經繁華興旺的街區一個個變成了貧民窟,被垃圾、污水、老鼠以及無家可歸的乞丐充斥占據,這些部分無法為城市帶來任何生機和活力,但卻又完全無法從城市里割舍出去,統治者沉醉在聲色犬馬以及表面的榮光之下,同時又被思想上的禁錮主義和獵巫運動所帶來的血腥刺激所蒙蔽,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或者即便注意到了也無能為力——城市本身的衰退。
神話時代結束了,這個世界的主導權終于重新回到它的原住民手中,然而這些年輕的原住民還完全沒有做好開啟新時代的準備,人類在這突然到來的變故下選擇了暫時的麻痹,用愚昧迷信來保護自己的頭腦,但遲早有一天,文藝復興和工業革.命會帶來兩次洗禮,將這些臃腫潰爛的城市和城市中的壞疽爛瘡一并燒盡。
不過對郝仁而言,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并且已經完結的事情了,他現在關心的只有什么時候才能抵達灰鼠口中的那個“聯絡點”。
“我們還要走多久?”他用不耐煩的語氣問道。
走在前面的灰鼠頓時縮了縮脖子,他之前服下的魔藥藥力正在減退,這種衰退似乎也影響到了他的精神,讓他的意志也跟著更加薄弱、畏縮起來:“就在前面,先生,就在前面了……”
“前面只有一條死胡同。”莉莉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金色的微光,她向前看了一眼,呲著牙說道。
“就是那條死胡同,”灰鼠趕忙解釋,“只有最黑暗的角落才是最安全的,女巫們從來都不會在開闊的地方和人聯絡……”
“但愿你沒騙我們,”郝仁撇撇嘴,“反正在我看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灰鼠確實沒有騙人。
三人來到了這條小巷的盡頭,前方再無岔路和小徑:郝仁之前還以為那些岔路和小徑永無休止呢。
有一堵破破爛爛、生滿青苔的石墻立在那里,這石墻在很多年前或許是鐘樓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城市圍墻,但隨著時間流逝以及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張,這堵墻所屬的那座宏偉建筑已經被后來的建筑物吞沒、分解,所余下的只有老舊街巷里的這點殘垣斷壁。灰鼠上前扒拉開石墻上掛著的幾條破布和枯藤,露出了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跡。
那些痕跡看上去就好像小孩子胡亂的涂鴉,目測是用硬石頭在已經因風化而結構松散的石墻外皮上刻出來的,即便最謹慎細致的教會人員過來看到這些東西恐怕都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但灰鼠卻小心翼翼地把雙手按在那些涂鴉般的紋路上,看他夾帶著驚恐的表情,就好像他要把手按在一塊燒紅的鐵板上似的。
他只是稍微接觸了一下墻面,便渾身顫抖著飛快后退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