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翻,頓時有些愣住。兩大霸主國之間的條約,且是經過這樣一場戰爭之后所簽訂的條約,每一個字都要反復斟酌,如今竟為了姜望做了調整?
這人在戰場上的表現究竟有多恐怖?
“真是……”馮顧一時難言。
“此君當扶搖矣!”姜無棄感慨了一聲,又笑了笑,把視線轉回宣紙上。
毫尖上的那滴墨珠終于墜下,在硯池里泛起一圈漣漪。
最后幾個字,他提筆一揮而就。
然后擱筆,起身,獨自往外走。
馮顧提步跟上,卻被他豎掌攔住:“這么多年,累您辛苦。這段路,孤自己走。”
“殿下……”馮顧立在原地,其聲帶顫。
裹在白狐裘中的天潢貴胄,一邊走,一邊帶笑地問道:“陛下是圣明天子,軍神是現在的架海金梁,姜青羊是未來的擎天玉柱……太子寬厚仁謹,有人君之相;三姐獨開道武,氣象磅礴;九兄聰敏神秀,貴氣應星……那么孤呢?孤何人也?”
他這樣問著往外走,沒有等誰的回答。
根本也不需要回答。
馮顧靜默立在書案前,神情悲切。
大齊十一皇子,何人也?
本是長生宮之主,當今天子最寵溺的兒子,行事落子大氣磅礴,深孚眾望,被朝野公認為“最肖今帝”,也是儲君之位最有力的爭奪者。
可就因為一個張詠哭祠案,一夜之間,朝野希聲。
鳳仙張氏乃復國勛臣之后,姜無棄收容張詠其人,是為國朝聲名考慮。一應功法資源,不曾短了其人分毫……最后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叫馮顧如何不難過?
那個會說“向著大齊,就是向著我。”的天潢貴胄,如今卻自問“孤何人也?”
姜無棄話語里的悲愴,叫他這樣的身邊老人,如何不心傷?
但看著姜無棄的背影,他只能靜默。
靜默著看姜無棄走出宮室,靜默著把姜無棄寫完的那幅字卷起,靜默著像一個漂浮在偌大宮殿里的孤魂野鬼……
從元鳳三十九年,游蕩到如今。
……
……
臨淄城內第一高山,應是云霧山。
在那疊云累霧的棧道上,裹著白狐裘的身影緩緩走近。
其時天光微芒,即使山高如此,也未能通透。
那削瘦的身影行在云中霧中,雖然逐漸近了,給人的感覺卻仍很遙遠。
雖則臨淄四大名館之一的天香云閣就坐落于此,但姜無棄并不為美人而來。
每每踏晨光而來,登頂云霧山,獨坐山頂石亭。
一壺花茶云中隱,自日出坐到日中。
自那次紫極殿前裸身銜玉后,他用很多天,養成了這個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