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卒精銳是齊之九卒,不是某一家某一姓之九卒。
如重玄褚良調動秋殺軍,也需要朝廷發下虎符。
如春死軍乃曹皆親掌,早先劍鋒山那一戰,姜夢熊也說調動就調動了。
說到底,九卒效忠的是齊。而不是某一位統帥。
在沒有齊廷調令的情況下,他這位斬雨軍統帥,所能調動的兵馬不超過千人。
閻途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因為一次極其巧妙的信息傳遞而被確認身份。打更人為了確認他的嫌疑,竟然一次性調查附近三個街區的所有人!
本來云霧山行動無論成敗,都不至于影響到他。
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被姜無棄發現的呢?
閻途想了一會兒,便不再想,邁步往前走。
往事多風雨,他的心中沒有后悔。
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個畫面,竟然是七十六年前的雨夜。
那綿密愁苦的雨……
那時候齊國還不是東域霸主,甚至于姜述還未登基,只是以太子之位征戰沙場,但已初顯雄姿。而他作為平等國的核心成員,加入了齊國征服東域的鐵蹄中。
那是一個艱難的雨夜,他被打得丟盔棄甲,離散軍伍。在一個山洞里,遇到了同樣形容狼狽的修遠。
兩個緊張非常的人第一次見面,是彼此問候以刀槍,各自強拖著傷軀交戰。在生死搏殺的過程中,才了解到彼此的身份,化干戈為玉帛。
兩人在那個山洞里躲了五天,那場雨竟也五日不歇。
直到有一天,他們聽到一聲非常明麗的鳥啼,走出山洞的時候,已經雨過天晴。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種鳥,名為“負雨”。
據異獸志記載:有鳥名“負雨”,羽分三色,翼長九尺。鼓風而起,負雨而飛。此鳥一啼,云散雨收。
他還把這件事情講給修遠聽,但修遠非說那天在山洞外叫喚的,只是一只麻雀……
面前那堵墻,好像阻隔了一切。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回憶。
在踏進去之前,閻途嘆了一聲:“空谷負雨,能復聞乎?”
然后才一步踏出,消失在修家。
而他的身后,沒有任何回應。
自從打更人首領出現之后,修遠就沒有再吭聲,只是慢慢轉動著手里的茶杯,默默注視著兩人的交鋒。
直至此時此刻,才移轉視線,看向躺在地面上的那一片裙甲,久久沉默。
旁人割袍,閻途割甲。
修遠搖了搖頭。
他不知嫌棄過多少次閻途的牛嚼牡丹,此時卻也舉杯,把這絕品的好茶,一飲而盡。
……
……
紫極殿。
朝議已是散了,文武百官皆已退去。
齊天子卻仍在殿中。
高高的丹陛之上,是巨大且華美的龍椅。
雄闊的大殿之中,空空蕩蕩。
大齊皇帝今日難得的沒有批閱奏章,也沒有做別的什么事情,只是定定在那里坐著。
良久,才嘆了一聲:“朕是不是,坐得太高了?”
此時此刻侍奉在一旁的,當然也只能是韓令。
他并不接話,因為天子并不需要什么回答。
啪嗒,啪嗒。
腳步聲響在紫極殿外,響在那巨大的白石廣場上。
其實并不重,但在他們耳中,都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