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也不是誰的馬車都會上,厲有疚的教訓殷鑒未遠。
但如囚電軍統帥修遠這樣的人物,既然公開在長生宮外等他,就不會有什么難看的事情發生,所以他也沒什么可擔心的。
修遠此時所乘的馬車,并不是他那輛代表國朝之儀的宮廷御制之車。
應該是方便平時出行所用,但與姜府管家租來的那輛車仍沒什么可比性。
空間之寬闊、坐墊之柔軟、裝飾之氣派自不必說……車壁之上的花紋,竟然是自然生長的木紋!如花如樹,如龍如虎,玄奇自生。
僅這木材本身,便價值連城。
姜望一步踏進車中,像是踩在了云端,輕飄飄的不著力。
馬夫顯然也是軍伍出身,氣質嚴肅,脊直如鐵。手里只輕輕一抖,韁繩便在空中發出一聲清脆的炸響,兩匹通體黑色的高頭大馬同時揚蹄。
蹄起蹄落是同一聲。
馬車輕盈而動,車廂里沒有絲毫顛簸。
啪嗒!
車門關上。
車廂頂上適時亮起來一團暖光,非是任何器物暈照,而是陣紋所凝,清晰但不刺眼。
姜爵爺是見過世面的,從容在修遠對面落座:“不知修帥邀姜某同車,所為何事?”
修遠不答,只問道:“平時喝酒嗎?”
在修遠與姜望之間,擋板悄然落下,一方矮桌緩緩升起。矮桌上有一個銀壺,四只倒扣的銀質酒杯。
有兩碟小菜,一種是豌豆狀,但為紅色,有淡淡的焦香。
一種是形如半月的果子,半透明的表皮下,隱約可見銀沙狀流心,總之姜望都不太認得出名堂來。
但他上馬車,也不是為了見識九卒統帥的生活。
坐得端正筆直,實事求是地回道:“非宴不飲。”
“聽不少人說起過你,今日卻是第一次見。”修遠伸手將桌上的酒杯翻轉過來,聲音平淡:“陪我喝一杯。”
說話間已是翻過來三只酒杯,又伸手去拿酒壺。
姜望連忙也伸手:“讓下官來吧。”
修遠一手將酒壺把住,輕輕一讓:“大好男兒,不必在意那些俗禮。”
姜望只好又坐定了。
修遠慢條斯理地倒著酒,隨口問道:“方才在殿中,見你隱約在擬八風,修的是龍虎?”
“確實是。”姜望有些驚訝對方對自己的關注,又趕緊解釋道:“我絕無不尊重十一皇子的意思,琢磨道術只是習慣使然。”
修遠倒了三杯酒,用食指指背,將其中一只酒杯推到姜望面前。輕聲說道:“早就聽說你姜青羊不驕不餒,用勤用苦,異于常人。今日一見,確實了不起。”
姜望謙聲道:“下官不過是笨鳥先飛,以勤補拙。”
修遠搖搖頭:“這世上,有那么幾分小聰明的人,很多很多。懷大智慧的,能有幾個?你若是笨鳥,世上會飛的人也不多。”
姜望道:“我的小聰明,就是多努力,多用心。萬般收獲,皆自耕耘中來。”
“這就是大智慧。”修遠道:“天下書院,首推四大。龍門書院講一個才情天縱,青崖書院求一個任性自然,浩然書院修一個一身正氣,都是世間頂級的學問。但書院第一,卻是勤苦。勤苦書院別無其它,唯刻苦求學之風甚隆,于是冠絕天下。”
姜望認真點頭:“下官受教了。”
這個謙虛得有點過分的姜望,和那個不肯受侮、剛烈到敢當面質問天子的姜望,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修遠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也沒有教你……罷,既然你說到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