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里,那拉拉菀的蠻橫,多半兒都是大唐底層小吏為了自己“省心”,給縱容出來的。只要像朱亮那種小吏們,明白自己是大唐的官員,而不是吐蕃人的狗,大唐百姓就能狠狠給吐蕃人長長記性,根本無需勞煩朝廷做得更多。卻萬萬沒料想,吐蕃人之所以敢在長安橫著走,不僅僅是因為朱亮這種小吏偷懶,而是朝廷大唐整體在面對吐蕃時缺乏底氣!
“用昭,休得口無遮攔!”擔心張潛因為不了解局勢,導致禍從口出。賀知章拎著酒壺走到近前,笑著向他解釋,“我大唐兵馬之強壯,天下無雙,怎么會打輸給吐蕃。從久視元年(700)起,吐蕃屢屢犯我大唐邊境,就沒討到過任何便宜去!去年更是未等兩軍正式交鋒,其兵馬就自行潰散。只是因為吐蕃所處之地,都位于高山之后,并且氣候寒冷,我軍難以在野外久駐。而夏日進攻,弟兄們受傷后又容易感染,所以,領軍主將,每次都只是給吐蕃一個教訓,從未試圖乘勝追擊,將其犁庭掃穴!”
這番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卻表達得非常清楚。最近十年來,吐蕃一直是進攻方,大唐一直處于被動防守狀態。雖然每次防守都贏了,卻沒有力氣追入吐蕃境內。
究其原因,主要有兩條。秋冬進兵,唐軍無法適應高原的寒冷。而夏天進兵,則弟兄們的傷口容易感染。所以,每次唐軍獲勝,都不能擴大戰果。而吐蕃人吃透了大唐不敢追入高原,所以有恃無恐,只要看準機會,就會再沖出來撈上一票!
這就有些讓人惱火了,更讓人氣憤的是,就在幾天前,那個吐蕃商務官拉拉菀,在張潛面前,還一口一個翁婿之親。
原來翁婿之親,就是這么結成的。山賊天天來莊主家搶劫,把對方搶得煩不勝煩,無奈之下,只好把女兒嫁給了他。
但強盜帶走了莊主家的女兒之后,是否會約束屬下,明年還來不來劫掠,卻是未知數。
反正趁著迎親的機會,強盜已經將老丈人家的地形地貌,以及院墻高矮摸透了,趁機還掠走了莊子里的郎中和鐵匠。下次拿著老丈人給的嫁妝,置辦齊了物資,打造好了兵器鎧甲,說不定能將老丈人家一鼓而下!
“張縣尉,賀太常,二位之言,請恕晚輩不敢茍同!”就在張潛郁悶自己那天為何不將拉拉菀坑得更很一些之時,大水缸盧莛,卻又擠到了他身旁。
只見此人,先是對張說和賀知章二人輕輕拱了下手,然后也不管對方愿意不愿聽,自顧侃侃而談:“昔日孟子有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誠服也!我大唐自立國以來,與吐蕃不下百戰,卻始終未得其寸土,何也?道路遙遠,吐蕃人無法感受到大唐歷代帝王之德也!故而吐蕃人才不服教化,每逢其土王以搶劫之利煽動,便呼嘯而出。去歲之戰,我大唐兵馬即便趁機進入大非川,直搗吐蕃王宮,不過是殺其一王,立另一王而已。高原苦寒,我大唐兵馬無法久駐,過后勢必撤回來。待我大軍一撤,吐蕃新王振臂一呼,以搶劫之利誘惑其百姓,瞬間便又能糾集起數萬兵馬,傾巢而出。相當于一切都回到了原樣,我大唐勝與不勝,沒任何分別,平白損兵折將而已!”
還甭說,這廝雖然是個草包,卻也沒少背了書。將其范陽盧氏的家傳學問當眾擺出來,還真把許多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當即,很多人就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而盧莛一招得手,立刻再接再厲,“所以,依盧某之見,我大唐之所以拿吐蕃無可奈何,并非昔日兵甲不利!而是與吐蕃每戰,勝得都如同雞肋。而今年圣上和圣后高瞻遠矚,答應了吐蕃的和親,威力遠超過千軍萬馬。盧某不才,卻可以預見,金城公主入藏之時,必是我圣上仁德,被吐蕃上下感知之日。屆時,吐蕃與大唐,將永止干戈。我大唐安西四鎮,將再無側翼之憂!”
“嗯”張說被氣得胡子亂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