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冷笑不已。
董濟和緩緩道:“我與大帥老了,能做的不多了。秦山湖久經沙場,也沒有這些別的歪心思,可為遼東屏障。至于你,心機深沉,我不能放任你繼續慫恿蠱惑他們。”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王笑只覺得分外可笑。
可笑的是,自己此來遼東,目的是與董濟和相同的讓關寧鐵騎與建奴死戰。
結果,董濟和要殺自己?
更可笑的是,自己本沒有所謂的‘不臣之心’,是董濟和一點一點威逼利誘,引得自己承認要篡楚。
就好像一個女人,不停地找別的女人試探自己的丈夫,直到他真的出軌……
這便是自己那位父皇與他的能臣年復一年在做的事?不停猜忌,永遠擔心被背叛。
何其愚昧,何其可悲?!
但,
自己真的忠心嗎?秦成業真的忠心嗎?父皇與董濟和真的猜錯了嗎?
王笑閉上眼,想到那夜在馬車上兩個兄長侃侃而談‘王霸之業’,想到秦成業那一句‘共坐天下’。
是非對錯,說不明。
這紛攏亂世,君權與將權的利益沖突、人與人之間巨大的信任鴻溝。一旦把所有看似溫和的表象揭開,皆是一層又一層的人心叵測。
那就……不論對錯,各執立場。
王笑抬手指向董濟和,叱罵道:“豎儒!事情便是壞在你這樣的蠢材手中!將士在前廝殺,你龜縮于后計算人心,不問如何守護山河百姓,只為帝王算計得失。這天下是皇帝一人之江山還是萬民之天下?告訴你,我若真要反,就是你逼反的!”
董濟和道:“天地綱常,君君臣臣。天下崩亂便是由你們這些人而起!唐中元、張獻忠等人禍亂天下,打的是解救萬民于水火的旗號。鄭元化起不臣之心,認為只有自己能救楚朝百姓于倒懸……侯爺、秦帥,你們與他們有何分別?仗著些所謂的‘濟世之心’,悖君臣綱常、顛倒社稷!說到底,為的還不是一己之私欲?”
“你王笑,打算放任唐逆入京,是也不是?!你秦成業,打算縱容關寧鐵騎入關爭鼎,是也不是?!你二人要建功業,說是要平定亂世、安邦寧國。到時多少人又要死與你二人之手?!竟也妄談守護山河百姓?”
王笑叱道:“那你又能如何?!害死我們,然后呢,你又守得了什么?”
“至少我遵從了圣人之道,遵從了我楚朝法度道義,守住了一個‘忠’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放屁!”王笑猛然指著董濟和鼻子罵道:“忠?你為的才是你的一己私欲!”
“你為的是你自己的‘問心無愧’,你為的是你自己不辜負君王信任,你為的是你讀圣賢之書的時光不白度……你心中所想,手中所為,皆是你愚昧狹隘的一己私欲!”
董濟和面色一變,指著王笑道:“那你呢?依你所言,誰的志向與抱負不是一己私欲?你身為天子婿,受侯爵尊榮。覬覦上位、好色無度。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所為全是出自公心?亂臣賊子……”
“夠了!”秦成業喝道。
董濟和轉頭看去,只見秦成業仿佛瞬間蒼老下去,老眼中盡是悲傷與茫然。
“三十年了,頭發都白了,夠了……”
三十年相扶相持,生死與共,到頭來全是假的。
董濟和能與王笑理直氣壯的辯,但對上這樣的眼神,一時卻是無話可說。
這一生自問對得起楚朝,對得起陛下,唯獨對不起秦成業……
無力感涌上來,董濟和一摔跌倒在地,喃喃道:“事到如今,多說何益……殺了我吧。”
秦成業不復多言,伸手提起刀……
王笑吐了一口氣,冷眼看著。
這一場變故,秦小竺傷重,一百二十余騎為保護自己身死……他不打算放過董濟和。
秦成業要動手便動手吧。
呵,白首相知猶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