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小的也沒認識別的有權勢的人。那時候小的與郭爺手下一個叫張五的漢子熟悉,彼此也是合作了半輩子了,小的便想去找他通通門路……喝酒的時候,張五說郭爺上頭還有主家,這主家本來想送幾個出色的**給當時的揚州的什么大太監,又說小的拐來的顧哲彥頗為出色,本來也要送去的。可惜那太監病死了,他們就打算把阿彥發落到男院……”
“小的便想,自己斷了腿,也沒別的手藝,思來想去,便想著把阿彥贖出來當……當棵搖錢樹。于是把剩下的所有家當都給了郭爺……郭爺說小的這樣治不住阿彥,他教小的一個法子,保準讓他對小的死心塌地。后來,他就讓張五與小的演了一出戲,假裝小的這腿是為了救阿彥才斷的……”
顧哲彥茫然地抬起頭,喃喃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阿六叔……是你奮不顧身救我出來,才被打斷了腿啊……不是這樣的……你為了救我,家都沒了……”
阿六叔大哭道:“當時我坐在椅子上看你彈琴,后來隔著窗紗說要救你出來,那時候我腿就是斷的啊……我哪有什么家?都是騙你的……”
他抬頭看著滿屋的錦繡富貴,哭聲愈盛。
“守不住啊守不住,這輩子兩次都攢了這些個家當……怎么就守不住哇……”
史工咧嘴笑道:“你當自己是蜜蜂呢,囤再多蜂蜜還不得給熊瞎子吃。某問你,這小子你是從哪拐來的?他家里人可還在?”
顧哲彥聞言茫然地抬起頭。
阿六叔嚅了嚅嘴,有些艱難道:“阿彥是小的從淮陰拐來的,他爹好像是當過官的,在外十數年,因為得罪過人因而回到祖宅,他娘家里在湖州,據說是做布匹生意的,據說有些資財,因此他們將他養得白白嫩嫩……”
“人呢?”
“小的……小的不知道……”
“你知道。”
“好漢,別!別!小的……小的后來去淮陰,聽說是……他娘因丟了孩子……得了失心瘋……過了一年,上吊死了……他爹本是老來得子,后來也沒再生出孩子,又染上了酒癮,沒過幾年,敗光了家業,流落街頭,想必也是凍死了……”
“說得倒也痛快,某也給你個痛快……”
史工話音未落,蔡悟真突然走上前,一把捏住阿六叔的嘴,隨手一撥,竟是硬生生將他舌頭撥了出來!
“痛快什么痛快。”
隨著蔡悟真這樣冷冰冰的一句話,啞然的慘叫聲在堂中響起,血從阿六喉間噴涌而出。
灰狗手中的大蔥再也嚼不下去,掉在地上。
羊倌只覺毛骨悚然,也不敢在這廳堂中多呆,腳下飛快退了出來。
到了殿外,他長吸一口氣,才覺松快不少。
“一群瘋子!他娘的,就院里這么些個人,竟只有老子這個偷兒活得最明快。”
不多時,花爺走出來,長長嘆了一口氣。
“死了?”
“死了。”花爺點點頭,嘆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環坐露臺,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唉,這等名士風流之下,家破人亡、慘遭霸辱者有多少人?臨清不過是習染江南之風,那江南又該何等糜爛?”
“竟已糜爛這種地步!”
溫容修猛然將手中的冊子摔在地上。
“漕運總督府、江南河道總督府、都轉運鹽使司、鎮江府衙……統統可以去死!”
“大人息怒……”
“息怒?”溫容修道,“反賊都打到山東了,馬上便要兵逼南直隸。首輔大人要練兵,他們這些人又在做什么?答應得好好的,到頭來一個個藏著富可敵國的金銀窟叫窮,全都是要錢不要命的狗東西。”
“說來說去,首輔大人與皇孫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他們當我們不敢處置他們……”
下屬官員勸了一會,溫容修深吸一口氣,平息怒氣,道:“備好車馬,先回南京。”
“是。那陛下……”
“陛下不會來了。”溫容修道,“南京城還有許多事要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