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陛下目光長遠。”李柏帛又道:“陛下所慮者,不止是多爾袞,還有王笑。”
唐中元點點頭,嘆道:“你知道就好。”
“陛下,臣見過王笑。其人確有才能,但年少成名,立業太過順遂,心性輕浮好色。至多可比曹操。”李柏帛道:“縱觀天下,唯陛下可與漢高祖皇帝相比。這次我們退回關中。以后就算王笑得了中原人心,也難與陛下匹敵。”
他并不再多談形勢,他知道唐中元比他更了解。
身為臣子,他能做的,也只有勸諫唐中元保持絕對的理智。在權衡之時,把那些因顧忌名聲、因情緒左右的因素排除掉,做出最冷靜的決定。
“孟先生之死,臣心中悲痛不遜于陛下;劉循主張退守,說句心里話,臣不屑其人品;吳閻王反叛,臣恨不能生啖其肉……但事已至此,臣也只能請陛下顧全大局,保存實力。眼下楚軍主動分兵侵擾建奴,戰勢看似有轉機,實則已是被逼到只能放棄正面決戰。這恰恰是我們退兵的最好時機,因為多爾袞想不到我們會在此時退。臣句句肺腹,請陛下明鑒。”
李柏帛說著,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他自己也不甘。
好不容易在這巍峨的紫禁城內準備施展一輩子的抱負,到頭來功敗垂敗……
唐中元沉默了很久。
他把腳重新踩回紋龍金靴里,揪著自己的胡子。
“朕知道了,且先下去吧。”
等李柏帛退下,唐中元掃了掃衣襟上的挫下來的繭子,站起身來回踱步。
“陛下,七殿下求見。”
“讓她進來。”
父女倆也多日未見了。
唐中元在唐芊芊腹上瞥了一眼,皺了皺眉,本想說些什么最后卻還是收了回去。
“朕知道你想勸朕什么,不用說。既然來了,陪你老子一起用飯。能在這皇宮里用飯的機會不多了。”
他說到后來,眉頭皺得更深,又問了一句:“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有什么忌口沒有?”
唐芊芊道:“兒臣想說什么,父皇怕是猜錯了。”
“少跟朕故弄玄虛。”唐中元沒好氣道:“無非還是勸朕死守京城。朕怎么就生出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
沒想到唐芊芊竟是噎了他一句。
“因父皇拐了我娘,故而生了兒臣。又因父皇始亂終棄,故而兒臣胳膊肘往外拐。”
唐中元臉色在這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臉上好不容易才表露出的溫和在一剎那間斂去,重新又變的威儀而讓人生畏。
“朕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嘭”的一聲,被已被拍裂的御案被一腳踹開。
唐中元喝了一聲,抬頭指著唐芊芊,叱道:“王笑又好到哪去,他可曾給你一個名分?你這樣懷著他的孩子回來,可還有沒有一點老子傲氣?!”
一聲怒吼極是嚇人。唐芊芊卻依舊很平靜,嘴角甚至還揚起一絲冷笑。
“父皇其實是喜聞樂見吧,不然這段時間何必故意裝作不知道?你覺得他的孩子在你手上,便多了一個把柄。笑郎率軍北上,父皇真就沒有為此感到過得意?你在乎的真是兒臣嗎?還不是這皇位。”
唐中元眼中怒氣迸出,冷冷道:“好好說話。朕還沒有想好要不要留下這個野種。”
“因為父皇想要退出京城了?”
唐中元發過脾氣倒也就冷靜,轉頭又看了唐芊芊一眼,見她嬌好的面容上也帶著疲倦,于是嘆了一口氣。
“朕知道,孟九死了你心情不好,朕懶得跟你吵。記住,要朕認這個外孫,等你心甘情愿認我這個爹再說,不是什么義父,也不是什么皇父……你也快是當娘的人了,怎么做對自己的孩子好也該想明白。去吧。”
唐芊芊卻仿佛沒聽到前面的話一般,淡淡道:“兒臣想說的,皇父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