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擺了擺手,嘆道:“遙想我與復社情誼,縱是一片公心,思來猶覺慚愧。”
徐自怡感慨兩聲,又問道:“說來還有一樁小事牧齋公或感興趣。陳惟中丁憂三年,現已期滿。沈保這半月以來與他傳信不斷,想要起復他任兵部侍郎。這些書信鄭首輔已拿到手,到時便將陳惟中這個復社骨干也一網打盡……”
“陳惟中……”
錢謙益低聲念叨了一句。
當年以柳如是眼界之高,最后還是傾心陳惟中,甘愿給他作妾,甚至不惜搬到松江,在其隔壁住下……
若非陳惟中為人古板,不愿納妾,只怕她還是不會接受自己的聘禮吧?
嫉妒嗎?
沒什么好嫉妒的,自己是東林領袖,向來被復社推崇。東林與復社,恰如自己與陳惟中,自己才是該被嫉妒的那一個。
當時陳惟中見了自己,還不是要執弟子之禮,盛頌自己一句“雄才峻望,薄海具瞻……”
他比自己唯一好的也就是年輕了二十六歲。
也就只有二十六歲而已……
現在自己投靠鄭黨了,不再是東林領袖了,但陳惟中也要聲名盡毀了……
想到這里,錢謙益輕譏道:“兵部侍郎?沈保還給得起嗎?”
徐自怡會心笑道:“自是給不了的,此次沈保掘黃河,為他出謀劃策者,便有這陳惟中……”
兩人說著這些,待到最后,徐自怡告辭時又道:“想必首輔大人馬上也要歸京了,許要見牧齋公一見……”
果然,這天午后,錢謙益得了通傳,乘了轎子一路到了玄武湖。
湖上有洲名曰“梁洲”,洲上有亭,名“蒲仙亭”,亭中有位老者正端坐觀雨,一個獨眼的青年侍立在旁。
這場面看著安靜,但各卻有一名名太平司番子持刀守衛,一片肅殺。
錢謙益走上前,道:“老大人果然回南京了。”
卻是獨眼的鄭昭業先開口道:“伏闕引刀男子事,懶將書尺效江淹……牧齋公又作了好詩啊。”
錢謙益撫須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心知鄭昭業無非還是想告訴自己他什么都知道。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真正讓錢謙益忌憚的還是坐在那的鄭元化……
好一會兒,鄭元化慢騰騰地喟嘆了一句。
“下雨了啊……今年竟是一個暖冬,怪哉。”
“先帝去后,這年景看是要漸漸好了,人都說前些年是君王獲咎于天。”
“哪是什么獲咎于天?是今上亦誠,感動了蒼天,明年是個好年景啊,不容易啊。”
“是。”錢謙益應道。
“請牧齋來,倒也沒什么別的事,我們閑聊幾句。”鄭元化問道:“牧齋認為,當今天下幾股勢力誰最弱、誰最強?”
“當是獻賊最弱,建虜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