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侯恂喊道:“住口,我們天朝上國,豈可效外洋獉狉之俗……”
白義章突然睜開眼,出班,高聲道:“臣有本奏。”
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奏折,一個字都還沒擬,但還是拿起手中的空本,緩緩念起來。
“臣今聞西夷蕃邦占據各大洲,饕餮放橫,肆意擄奪,使化外之民輸粟轉金,豢其丑類。行桀虜之態,毒施人鬼,其豺狼野心,潛包禍謀。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楚奄有九州,文化彬彬,獨步宇內,煌煌史冊,逾四千年,博大寬仁,民德久著,遠勝西夷。
臣請陛下憫恤萬邦,早譴天使,將我朝圣制,宣揚四海,其途雖遙,其事彌堅,臣雖不才,愿勉力前往……”
隨著白義章的聲音傳開,大殿上安靜了一會。
賀琬轉頭看去,能看到白義章那一張老臉上滿是義正言辭之色,仿佛那些海外的野人全是他治下子民一樣……
如果不是大家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賀琬真的要以為這個在大殿上侃侃而談的重臣是一個正直、仁義、無私之士。
“聰明人啊。”賀琬心里嘆息了一聲。
怪不得晉王雖有想過把這個貪鄙之臣處置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
終于,帷慢里的王笑開口了。
“陛下問白大人有何具體諫言?”
白義章高聲道:“臣聽聞西夷小國也敢頒布所謂‘航海法案’,臣認為,當由我大楚來頒布航海法案,例如禁止蕃商偷運大洲之物產、販賣奴隸、擅開礦產,否則一經發現,立即予以查抄……”
賀琬聽了,有些譏諷、又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白義章顯然不懂海外之事,說的簡單,事情真落下來還是自己這些人一步步去做。
但至少,把名份定下來了……
然而,王笑卻只是道:“此事暫且擱置,往后再議,退朝吧……”
滿朝臣子緩緩退了下去。
王笑站在那里,抬手拍了拍龍椅上那木頭皇帝的肩膀,眼神中帶著些思索。
不得不說,白義章猜準了他一部分心思。
但他不打算現在就頒布什么航海法案,今天這場朝會只是他開海的第一步,把一個大方向畫給朝臣們就可以了。
我還想著偷襲荷蘭水師一次呢,怎么能現在就大張旗鼓地跳出來?
心里這般想著,王笑又垂眸看向那些退向殿外的朝臣們,眼神有些復雜。
他知道自己的施政能力又高了一層,他順利地把變法和開海兩樁重要的國策定了下來,終于像一個指路者一樣,給這個大楚指了一條與原有軌跡不同的路。
但他也感到更孤獨了。
從此以后,朝中將不會有他的“黨同伐異”的“同黨”,因為他要行王道。
王道滔滔,不偏不倚、不黨不群。
但王笑希望往后能有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嗯,從此以后,他愿稱自己為“指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