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很多朋友,京城……京城……是很好的地方。”
漸漸的,娜仁托雅在王融的話語里,仿佛看到了一個她難以想像的天國。
他曾在元宵節穿梭于熱鬧的長街猜花燈,看過各種各樣有意思的戲曲,在學堂里讀書然后和朋友嬉鬧……
聽到他說的那些好吃的,她口水都流下來。
于是第二天,王融給她帶了一些零嘴,茯苓餅、核桃酥、果脯、酥糖……
娜仁托雅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吃這些東西,只覺得震撼得如同看到貝加爾湖的湖水干涸。
她因此興奮了好幾天。
然后忽然間,她抱住王融大哭起來。
“你為什么哭?”王融問道。
“你是不是覺得好殘忍,被丟到這里來,太殘忍了。”
王融沒有回答,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回答娜仁托雅的問題。
他也不在她面前始終保持有問必答的禮貌,但似乎與她更親近了。
“知道嗎?這里是蘇武牧羊的地方,你覺得我被流放了嗎?我當時就是這么問我父親的,他反問我,為何漢朝從未想過要統治這里。
唐時,我們在此設立安北都護府;元時,設嶺北行省。如今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明明與中原有更接近的血緣,而不是沙皇俄國。為什么我們不能占住這里呢?因為南邊更溫暖,我們更喜歡在南邊耕作。你看,蘇武歷經苦難也只想回到長安。
但我父親,他討厭中原帝王們懷柔藩邦遠人的做法。沙俄說它的旗幟升在這里就不會降下來。我父親就要讓它連旗幟都升不起來。
貝加爾湖……所有人都說不值得占領,只有我父親一定要讓世人相信他的長遠眼光。若別人不愿來,那就讓他的兒子來。”
王融說到這里,轉過頭,笑了笑,道:“你說殘忍……我有時覺得,但……但聽你說了之后,我又沒那么委屈了……”
在這天之后,娜仁托雅終于覺得,自己走進了王融。
……
有時娜仁托雅也會聊些她知道的一點點形勢。
“你知道我們漠北的女可汗嗎?”
“漠北沒有可汗,只有行省的總管。”
“明明有女可汗啊。”娜仁托雅道。
“沒有。”王融道:“是你們誤會了。”
……
之后,王融也聊起他的母親。
“她住在南邊的庫倫城,為了讓她在圖拉河上建城,我父親答應每年會有兩個月到草原上來,或者接她回京,她一直都是那樣厲害的人,每天最在意的就是保養她的容顏。比起我,她更偏愛我兄長……”
“為什么這么說呢?”
“也許我兄長才是那個讓她得到一切的兒子。”王融緩緩道:“又或者……她也很疼愛我吧,但就是我不滿足……我太希望她當時是選擇帶我去漠南了,能離他們更近……”
娜仁托雅低下頭,害怕有一天王融會離開。
她總是能聽出他言語中,對南邊的無比眷戀。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王融始終沒有離開。
……
新歷十五年,娜仁托雅如愿嫁給了王融。
雖然她并不漂亮,出身卑微。而且這時候,她已經知道王融原來就是漠北總管,他母親就是她曾說過的女可汗……
但他還是娶了她。
當時他說:“謝謝你也成為我留在這里的理由……”
娜仁托雅知道自己只是那理由之一。
但她非常滿足。
……
新歷二十一年,戰爭打破了貝加爾湖上的安寧。
新歷二十三年,王融擊敗了北方的敵人,他很高興地對娜仁托雅訴說他兄長在東線的勝利,他顯然更欣喜于能與兄弟們并肩作戰。娜仁托雅并不了解這些,她想給王融再生幾個兒女……
新歷二十五年,王融在貝加爾湖北端建了新城,名叫“彎月城”,因為他說這是貝加爾湖的形狀。
……
新歷四十二年。
王融似乎在一夜之間蒼老了下去。
他不再像曾經那個英俊少年,也不再像那個威名赫赫的漠北英雄。
他親自下令處死了許多追隨他的舊部,因為這些人企圖兵諫,讓他割據漠北稱汗,再建一個新的帝國,以后把皇位傳給他的兒子……
當時,他只問了他們一句。
“你們知道我這輩子活著為是了什么嗎?”
……
新歷四十九年。
下一任漠北總管的人選得到了中樞的認可。
滿頭白發的王融握著娜仁托雅的手,喃喃道:“我帶你和孩子們去中原看一看好不好?守了一輩子的湖,如今終于不用我再守了,我們去南邊看看吧……但只怕不習慣那里,要是不習慣我們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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