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身后將校們鼓噪怒罵。
張遼一擺手,騎隊便鴉雀無聲。
他向崖谷的上方掃視:“這位能說會道的來客,何不報上名來?”
當他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了。山路畢竟崎嶇難行,此前追擊雷脩所部,消耗的時間比他預想的更長,適才那場戰斗也是。如今視線所及,可以看見漆黑如墨的夜空,兩側山崖頂端的黑色巉巖高聳,恍然與夜色相連。
隨著張遼的話聲,巉巖的最高處,慕然顯出一點星火,隨后是兩點,四點,八點,更多。那是火炬被一個一個的點起,很快就難以計數。與之呼應的是,對面的巖崖間也同樣有人舉起火炬呼應。只見這些火炬不斷延展,猶如兩條盤踞在峽谷兩側亙古不動的火龍,終于被人類的戰爭所驚動。火龍徐徐伸展著頎長的身軀,照亮了陡峭的石壁,也照亮了石壁上方成排成列、影影綽綽的許多戰士。他們手中的刀劍反射著火光,所持的數十面旗幟獵獵翻卷,無形中增添了肅殺的氣氛。
在火炬密集之處,一人微微躬身:“江淮山野之人雷遠雷續之,特來迎接我家兄長。一時有感才妄言幾句,張遼將軍,請勿怪罪。此際天色已晚,兩家想來都已盡興,何不各自收兵,明日再戰?”
雷脩哈地一聲,笑了起來。
粗略估算,兩側巖崖上至少有數百名士卒嚴陣以待,這些人居高臨下,用弓弩也好,用投槍也好,甚至隨便撿起石塊投擲也好,都足以給谷底密集的曹軍帶來慘重的損失。誰也不知道這支部隊是怎么攀上險峻山崖的,但局面很清楚,雷脩固然身在重圍之中,張遼所部也有了大麻煩。
張遼的面容被盔檐和護頸所遮擋,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惱怒還是戒備。他不言不動,曹軍步騎便也不言不動,百千人肅立如前,竟無一人因身處險境而動搖。對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來說,只消將軍有令,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闖一闖,何況眼前這點小場面呢。但張遼終究不是那種無視袍澤性命而追求自家功勛的將領,他很清楚:如果不能速戰速決,戰斗就很有可能發展為一場在夜晚和復雜地形中的混戰和亂戰;這太危險了,同時也是沒有必要的。冒著這種風險,只求搏殺區區一名江淮匪寇的首領,并不劃算。
片刻之后,張遼沉聲道:“那便明日再戰。”
錯落分布在步陣之間的弓弩手們率先后退。接著,原被平端著的密集槍矛層層收起,重新扛回到士卒們的肩膀上。刀盾手們隨即撤步,與槍矛手互相掩護,各隊抽疊而退,井然有序地慢慢返入山谷東側的幽深峽道中去了。
步卒們遠去,隨即張遼帶著騎兵們撤離。
當張遼接近的時候,雷脩很識相地沒有多事,直接與部下們閃到一邊,給他們讓開道路。
張遼并不客氣,而是大搖大擺地沿著道路中央經過。他的部下們或許有些劍拔弩張的戒備姿態,張遼卻輕擺韁繩,上半身自如地晃動著,姿態輕松的很,甚至都不曾往從騎手中取回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