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口中,曹軍與廬江雷氏的戰斗,真是波瀾壯闊高潮迭起。口沫橫飛了半晌,他才回到正題:“既然殺退了曹兵,那廬江雷氏也不戀戰,便帶領宗族數萬口,投玄德公這邊來,玄德公這才要將他們安置在此!”
前面那些,叱李寧塔根本沒聽懂。這幾句他明白了,然而如果殺退曹兵,那不是應該回到自家寨子繼續過日子么?逃什么?只有打輸了的才會逃吧?
叱李寧塔抬起頭,透過窗欞,看看屋子里。
屋子里,有個身披葛布單衣,手腳都很粗糙的農夫憂慮地問道:“這么說,那可是非常強橫的大族了。也不知道他們講不講道理,會不會侵奪我們新開的田啊?”
這些年里,所謂強宗大族的做派,其實和賊寇也沒差許多,掠奪鄉里的事都是尋常。更不要說來的是江北的豪武家族,農夫們難免擔心。
另一名農夫抱著膀子,梗著腦袋道:“誰敢亂來,我們就和他們鬧一場!”
信使畢竟是吃公家飯的,眼看這農夫竟敢在自己面前說什么“鬧一場”,顯然無視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有些生氣了。他大聲道:“你可知道,廬江雷氏的小郎君,馬上就要來了!這位雷家小郎君手持一根長矛,有萬夫不當之勇,誰能抵擋他?”
信使兩手同時捏起空拳,仿佛握著無形的長槍模樣,向那農夫搶進幾步道:“你能抵擋他么!”
農夫剛說了句硬話,忽見信使瞪著眼,對準自己沖過來,便十分害怕,不敢再說,轉身走出屋子去了。
信使嚇退了這人,這才志得意滿地兜轉回來落座。
屋子最外側,靠大門不遠的地方有個榻子。榻上一名中年吏員腿上蓋著毯子,呲溜呲溜喝著熱水,瞥了一眼信使,大聲安慰眾人:“大家都是尋常的驛人、農夫,操這份心作甚?樂鄉縣的范圍里,又是潰兵,又是宗賊豪帥,又是五溪蠻,南面還有東吳的駐軍,這些都是大患,誰見了不頭痛?就算廬江雷氏來了,不得先應付那些貨色?那些就足夠讓他們焦頭爛額了,到時候,哪有精神與我們這些蟻民為難……”
雷遠踏進驛置正門時,正聽見廳堂里傳來這番話。
樊宏哈哈冷笑一聲,李貞連連搖頭。
驛人們此前談得起興,全不曾注意外界官道上的動向,偏偏負責觀察的叱李寧塔還走了神,于是竟然被雷遠等人直闖進驛置內部。這時候有人在前院冷笑,他們如何聽不清?
有人從對著前院的窗欞間探看,只見雷遠等數人騎策良駒、挾弓帶刀,個個氣勢不凡。正門以外,還有披甲的武人陸續近來,如何不知是有貴人來到?頓時慌了神。
只聽到廳堂里一陣轟隆亂響,大概是驛人們慌忙整理房中擺設,頃刻后,一名吏員模樣的中年人,從廳里出來迎接。這中年人個子甚矮,額頭上有一處刀疤,體格十分粗壯;雖然一邊收拾衣服、整理冠帶,但腳步不亂,神色倒還鎮定。
他向雷遠行禮問候,又自稱乃是暫時負責此處驛置的小吏,名喚劉郃。他的嗓音有些嘶啞,雷遠一聽便知,正是適才敘說潰兵、宗賊豪帥云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