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琬笑道:“莫非便是那位將任門下游徼的劉郃?”
“正是。”雷遠點頭:“此人對樂鄉本地的見識頗深,對這四方勢力,也有個有趣的分析。他說,這四方勢力的區別,在于前兩者在內而弱,后兩者在外而強。”
“前兩者在內而弱,后兩者在外而強?”蔣琬若有所思地重復。他在上任之前,自然也做過諸多功課,以深切了解此地,但那些了解,終究來自于卷宗案牘,勝在高屋建瓴,卻不能如劉郃這樣,從親身經歷中提煉出更加直達本質的東西。
“公琰你想,潰兵賊寇和宗族豪帥都活動于樂鄉縣的境內,其實力終究有限,是我們能夠盡快解決的,而東吳勢力和荊蠻,身處境外虎視眈眈,哪怕我們明知彼輩將會興風作浪,暫時也只能擯除其影響、迫退其部眾,卻不可能壓服或消滅。”
雷遠雙手比劃以加重語氣,向蔣琬解釋道:“問題在于,只要我們動作略微慢些,就會給潰兵賊寇和宗族豪帥們反應的機會,他們之中,遲早有人會往樂鄉引入東吳或者荊蠻的力量。到那時候,強者入于境內,而弱者化為強……隨著時間推移,局勢只會越來越復雜,我們稍有應對不慎,就會引起絕大的動蕩。”
“不瞞公琰說,廬江雷氏初到荊州,寸功未立而得主公的厚待,我自己心中常覺惕惕,深恐自己不能達到主公的要求,有傷主公識人之明。”雷遠站到蔣琬身前,懇切地道:“所以,我確實是在刻意推動激烈的局勢出現,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一鼓作氣地推平境內全部宗族勢力,在荊蠻和吳軍作出反應之前,就徹徹底底地控制住樂鄉縣。
蔣琬接道:“待到穩住了樂鄉境內,對于荊蠻和吳軍,就可以徐徐圖之,不必急躁了。”
雷遠頷首:“確實如此。只是,我沒有想到會出現梁大這樣的狠人,以至于眼前的局面略有些尷尬。”
“續之以為,此人出賣自家盟友,未免賣得太干脆了?”
“對。我本以為,他會更有勇氣些。憑借他的地位,如果糾合宗帥們的力量進行反抗,我便有聚而殲之的機會。如現在這般,各部宗帥的首腦和骨干們雖然斃命,卻尚有諸多黨羽散在鄉野,反倒讓我多費些手腳。老實說,此非我所愿也。”
蔣琬哈哈一笑:“續之,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梁大有意造成的局面?”
雷遠一愣:“什么?”
“因為宗帥們盡數斃命,他們散布在各處莊園的黨羽知曉這個消息之后,必定驚恐失措,而我們則必須盡快將他們收編、控制起來。然而我們畢竟初來乍到,誰能夠為雷氏部曲帶路?誰能夠諳熟各家宗帥的實力?誰能夠分辨那些莊園塢壁的底細?”
蔣琬說著說著,語氣中幾乎帶上了幾分贊嘆:“自然只有梁大,只有他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適的人選。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在這樂鄉縣城中放棄的東西,說不定可以數倍地收回?”
“哈哈……”雷遠笑了起來,笑完以后,又不禁沉思半晌。梁大這種鄉野宗帥如果真的想到這些,那簡直是其心可誅。雷遠倒不認為他果有此等心機,但是蔣琬的話確也提醒了雷遠,想要盡快控制樂鄉,必須要用好梁大這樣的人,必須將其作用發揮在更加適合的地方。
他有了一個新想法,于是邁步向土壘邊緣緊走幾步。
樊宏帶了幾名扈從,正站在土壘下方四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