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此,皆因不得不如此:真讓黃蓋前來岑坪、或者岑坪以北的戰場,以這老行伍的眼光,說不定會看出些什么;他的部下若在自家軍中打探,也難免有士卒說漏嘴還是雷遠自己跑一趟為好,人少,嘴就少,說錯話的機會也少。
一行騎隊清晨出發,沿著大路向南奔馳,到午時撞見了吳軍派出迎候的騎兵。
因為天氣格外悶熱,兩家合為一隊以后,并不急著趕路,先找了個處林地休憩了半個時辰,用些食物飲水。隨即再奔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見到了黃蓋所部的營地。
營地本身規模不大,只是臨時駐地罷了,內外的布設都很粗糙。但是壕溝、柵欄、望樓、閣道之類一一布設,并無疏漏;再看營地的位置,與林地、高地、水源的距離也都有講究。畢竟是從軍二十多年的沙場老將,自有其獨到的手段。
這時有騎士快馬加鞭,將雷遠到達的消息傳入營中。
只聽號角嗚嗚吹奏,一隊隊士兵從各自的營盤中奔出,沿著中軍大帳到轅門的道路肅然分列。再看大帳處帷幕一挑,黃蓋大步走出。
隨著雙方距離接近,雷遠看見了黃蓋的相貌,只見他年約五旬有余,頜下長須飄拂,黑白間雜,臉部的輪廓非常剛硬,神情卻有幾分和藹。可能是為了表示親善之意,他不著甲胄,而以高冠長衣的太守服色相會。
對于雷遠來說,被東吳所占據的武陵郡,是他最主要的防備方向,而黃蓋則是這個方向上執掌軍政大權的東吳要員。雷遠早就打聽過他的情況,久聞黃公覆少年時辛苦備嘗,卻胸懷壯志,常在負薪之馀,學書疏,講兵事,所以后來被征為郡吏,察孝廉,辟公府。這是漢家士子正規的仕途上升渠道。
昨日李貞從吳軍營地折返后,就稟報雷遠說:“黃公覆雖揚名于軍伍,卻非武人。”此時雷遠親眼目睹,果然如此。
好在雷遠也只著了輕便戎服,與黃蓋相比,不顯突兀。他連忙下馬,快步迎向前去,執禮甚恭。
雙方在轅門處相會,先寒暄了幾句,雷遠便令從騎趕來車馬。那車上裝載的是周泰的尸體,已經簡單收殮了,用的是臨時砍伐樹木做的棺木。
這場景對黃蓋來說有些尷尬,他并不上前檢視,而示意部屬們接收。
目送著裝運棺木的車輛被推進營里,黃蓋才嘆了口氣:“昔日伏波將軍便是死在征伐荊蠻的戰場,如今周幼平也是如此,年代雖異,馬革裹尸的壯烈氣概則一也。”
雷遠微微頷首不答。
黃蓋又道:“我聽貴屬說起,周幼平的部下數百人,與他同日蒙難。煩請雷將軍將他們掩埋的位置作個標識,待我提兵至岑坪后,當擇日祭以蠻夷的首級。”
雷遠默然片刻,沉聲道:“黃公如果有暇前往祭奠將士,我想英靈有知,必會感到榮耀。只是領兵前去云云,就大可不必了。”
“續之,你這是什么意思?”黃蓋皺眉。
雷遠從容道:“好教黃公知曉,此番荊蠻反亂來勢猛惡,護荊蠻校尉須得親臨前線,施以有效的治理。因而,我已向荊州牧府行,將以岑坪為護荊蠻校尉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