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嘿嘿笑了幾聲,慢慢地道:“若周郎在,自然可以追究我兵敗喪師之責,可你凌公績區區黃口小兒,就不要胡言亂語了。”
下個瞬間他眼前一蒙,原來是凌統將一份帛書猛地扔在他身前。
“這是孫奮威的手書,你先看了再說話。”凌統道。
甘寧狐疑地瞥了眼臉色猙獰的凌統,蹲下身撿起帛書,打開看了看。
他立即瞪大了雙眼,望向凌統。
而凌統不想再說什么,只微微點頭。
周邊的人驚恐地發現,甘寧忽然間整個人縮了一圈。這名素來雄壯得像熊虎般的漢子,不知為何一下子失去了那種猛烈的氣勢;就像是這份帛書里住著可怕的妖魔,把甘寧的精氣神全都吞噬了。
“周郎不在了,現下代領大軍的,是孫仲異。而周郎在遺書中,舉薦魯肅繼任偏將軍鎮撫荊州?”甘寧啞著嗓子問道。
在周邊將士的嘩然聲中,凌統頷首道:“確實如此。”
甘寧踉蹌了半步。
“周郎走得太快了。”他喃喃自語。
他又想到:孫仲異是好樂墳典的文人,并無實際武略,而魯肅……甘寧記得,此前劉備滯留京口的時候,周郎曾致書吳侯,并請呂范出面,力主扣押劉備。而當時駁斥呂范的,便是魯肅。
這位周郎的好友,曾經與周郎共同提出全據長江的戰略,可現在,卻被曹操的軍事力量嚇倒了。如今的魯肅,寧愿吳侯在江淮間往復用兵,也不愿意在荊州承擔直面曹軍的壓力。荊州尚且如此,如何能指望他去攻伐益州呢?
甘寧覺得疲累。他雙手按著膝蓋,喘了一陣,又坐倒在地。他沉默不語,只握緊拳頭咚咚地敲打著自己的胸口,敲得很重,可依然覺得透不過氣來。
甘寧從來不掩飾自己,包括凌統在內,每個人都知道他的想法和計劃。此刻看他如此,凌統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于是他躍身下馬,站在甘寧身邊。
他的憤恨還在,焦躁還在;可他其實也像甘寧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兩人沒有注意到的更遠處。
呂蒙松開手,任憑分開的蘆葦重新合攏。
凌統的出現,雙方戰事的停歇,讓呂蒙的腦海中浮現出某種可怕的猜測。他堅信,哪怕南郡這里的戰局不利,東吳的軍事力量相對于劉備的公安政權,仍然占據優勢,以周郎的性格,不會這么輕易放棄。那么,現在兩家忽然罷兵,這代表了什么?
一名部下道:“可惜我們離得遠了,聽不清。要不,我們出去見見凌公績?”
再出去一名重將,是嫌吳侯不夠丟臉嗎?呂蒙連連搖頭。
“一定是出了大事。”他一邊對部下們說著,一邊卸下甲胄和武器:“但是,敗軍之將只要有甘興霸一個人就夠了。各位辛苦下,我們得游到百里洲去,先把水軍戰船掌握在手,然后尋機接回本部兵馬。”
他的部屬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行人在滔滔江水中劈破斬浪、奮力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