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他狠狠地揮拳,又不禁嘆氣。這場大敗,定然引起丞相的狂怒,就算自己是親族,只怕也免不了要受嚴懲。所以話又繞回來,曹彰、曹休他兩人千萬不能有失,我曹子孝實在承擔不了更多罪責了。
他在溝壑間深一腳淺一腳地逃亡,有時候聽到頭頂上高處有己方將士說話的聲音,有時候聽到荊州軍圍捕俘虜,引發一片哀嚎。他都不理會,只小心翼翼地踏水而走。
過了好長一段路,視線稍稍開闊,一大片銀亮的水面出現在他眼前。
好!好!到這里就有救了!
曹仁松了口氣,待要入水時,卻看見眾多荊州軍船往來行駛,箭矢像雨點般射來,將在水中絕望逡巡的曹軍一個個地射倒。有些會游泳的曹兵泅渡過去,試圖攀上船舷,荊州人就揮刀砍他們的手,讓他們慘叫著翻覆到水里。
他頓時明白了。
荊州水軍在子胥瀆卸下步騎以后,船只吃水變淺,于是輕易就通過了揚水的支流,進入到江陵正北面的水網地帶。
己方的數萬人如果能在江陵城下頑抗,或許支撐的時間稍許長點。但在這里,那些勇猛善戰的將士面對數以百計的荊州軍船,和面對漁夫的魚鱉有何區別呢?他們連一丁點的反抗能力都沒有。
所有人都完了。這片水澤,就是我們的葬身之處。
此時一艘荊州軍船劈波斬浪,正正地向曹仁駛來。有人在船頭指指點點,還有人張弓搭箭,箭矢颼颼地越過曹仁身邊。
要和他們死拼一場嗎?怕是根本沒有靠攏過去的機會。
又或者……投降?
曹仁搖了搖頭,將這個屈辱之極的選擇從腦海中驅走。數十年戎馬生涯,多少次擊破強敵,才獲得了今日的聲望和地位,今日不幸敗績,不過一死,何必茍且呢?
可惜死得有點憋屈。可惜不能再追隨丞相,蕩平這亂世了。
他向那艘船上的士卒們大喊道:“我就是征南將軍、安平亭侯曹子孝!你們來取我的首級吧!”
喊罷,曹仁拔出短刀,往自己脖子的側面猛刺進去。
刀尖從另一側暴露出來。鮮血汩汩噴出,先將他渾身染得鮮紅,再流淌到膝蓋處蕩漾的水面,慢慢地洇散成大片。
他聽到許多人驚慌地喊著,跳進水里向他游來。還有些人,大概是曹軍的將校們認出了他,撕心裂肺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