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蠻的動向如此詭秘,后繼必有重大舉措。雷遠不敢稍有疏忽,回到夷道后,他連夜安排應對。城中也因此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護荊蠻校尉的職務,雖使雷遠獲取了與荊蠻往來的全權,并得以從中獲取巨額的利益,但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他的限制。身為對荊蠻的直接負責人,他不能隨口妄斷,而且面對荊蠻的任何舉措,都必須以穩定為前提。
之前曹劉沙場對抗時如此,如今曹劉兩家各有緊張謀劃時,更是如此。
雷遠初到荊州時,為了攪亂江東人的布局,毫不猶豫地地對蠻夷部落施以攻殺。可到現在,他下意識地力圖保持外緊內松。
軍中自然戒備,但又急令下屬各地主官務必示蠻夷以坦誠。這些時日以來,蠻人當中,有許多已經徹底投向郡府的,沒必要拿他們抖威風,徒然引起矛盾。
另外,在幕僚們提醒下,他也給荊州軍府去了一份密信,提請注意異常。
待到這些事忙完了,夜色漸至。
雷遠從樂鄉疾馳回來,又組織應對,忙了許久。這會兒才令人熱了肉羹和幾張胡餅,當作晚飯。
之后便等待審問的收獲。
李貞和王平先對今日參與此事的荊蠻首領加以訓問,但沒什么像樣的進展。幾名首領一個個都在叫苦,都說自己真是來向護荊蠻校尉請教,以圖穩定蠻中局勢。非要說起來,似乎各族中都有人攛掇首領們前來;只不過因為漢蠻畢竟為兩家,所以首領親至的只有田氏、相氏、陳氏三家。
關鍵是那個叫作杞砂的大巫……沒錯,她的確有些裝神弄鬼的手段,但也只是一些小手段罷了。初時李貞深恨此女竟敢威脅宗主,狠狠地上了幾趟刑罰,她倒也嘴硬,竟不開口。
反倒是王平出面以后,以他自己作為賨人的身份現身說法,講了巴郡賨人部落的現狀。當然,避過了對張魯的抨擊。畢竟身份類似,便好溝通,這杞砂終于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陸陸續續都交待了。
李貞留了王平繼續查問,他自己錄了一部分口供,先來向雷遠稟報。
原來,這杞砂乃是前代大巫之女,雖也號稱大巫,其實像是蠻部中的資深巫覡們推出來的一個工具。平日里,有時做些扶危濟困的事,也做些假托鬼怪巫蠱的殺人把戲,為巫覡們贏得些名望。
她所以來此,乃出于蠻中宿老之命。有宿老親口交待說,近來離開深山的族人,或者背祖忘本,信奉張魯所傳鬼道;或者親近漢家官府,轉而借勢傾軋本族的。所以族中特意安排了機會,將親近漢家的各路首領聚集在一起,讓杞砂出面,將他們全都誅殺了事。
使廳堂中眾人昏迷的,乃是蠻部歷代相傳的藥物,配方無非烏頭、附子、蟾酥、莨菪子之類,而雷遠不受影響,則是因為她在靠近雷遠落座時,特意往雷遠的方向灑了解毒藥物……并非厚愛于雷遠,而是她臨到動手前覺得殺戮太盛,想和奮威將軍談談條件。
“別人讓她來殺人,她就這么來了?及至當場,她又打算和我談條件?這么說來,我還得謝謝她不殺之恩?”雷遠用力拍打案幾,砰地一聲響,把筷子震得落地。
數百年來,漢家官吏多有將任職于荊楚視為畏途的,以前雷遠自恃身邊守衛甚眾,從不當回事。這兩日回頭想想,自己著實是險死還生,在鬼門關前打了一轉。而性命居然就掌握在一個無知蠻女的一念之間?繞是他涵養甚好,也難免驚怒交加。
“看來,此女不止愚昧,還幼稚……那么,令她來行刺的那些蠻部的宿老是誰?他們又有什么后繼的安排?這么大的事,總不見得她一人辦了?黨羽呢?同謀呢?”雷遠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