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喬的過繼,自然是早就談好的,并非諸葛氏兄弟臨時起意。可當這個年已十歲的孩兒憑空而來,有些懼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諸葛亮還是有那么一點緊張。
他自以為將這種緊張感掩飾的很好,但雷遠感覺的出來。
他與諸葛喬說話的語氣帶著刻意的溫和,說不了幾句,便垂首看看諸葛喬的神情。這姿態,與平日里從容不迫的軍師將軍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人之常情。
既然決定以諸葛喬為嗣子,這兩人日后就必定會緊密關聯在一起,可他們彼此之前又那么陌生。諸葛喬固然惶惑,諸葛亮也沒有對待兒子的經驗;他只能試探著,一點點地表現善意。
諸葛亮本來就有些絮叨,這會兒話更多了。一行人才跨過兩道門扉,諸葛亮已經從江陵城樓說到益州壯美景色,還東拉西扯地講到了他自己與諸葛瑾少時的經歷,開一些不相干的小玩笑。
諸葛喬時不時答應幾句,偶爾笑一笑。他的右手被諸葛亮握著,左手卻始終按著自己的腰帶,一直沒有放松,大概手心捏著點東西,才會覺得踏實吧。
這情形,愈發有趣了。
雷遠不想打擾這對父子,于是笑瞇瞇地墮后幾步,慢慢地跟著,看著諸葛亮小心翼翼地寬慰來自江東的孤獨少年。
而關羽雖然龍行虎步在前,卻時不時停步與值守的將士聊幾句,有意無意地等待諸葛亮父子。
除非玄德公在場,關羽素來是誰的面子都不給的,更不要說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候了。但看他的神色,倒也并不焦躁。大概是因為關羽的次子關平,也是諸葛喬這般年紀,也是一樣的恂恂守禮而稍嫌文質吧。
雷遠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阿諾。
因為計算年齡是十月孕滿起始,過年便加一歲,所以阿諾已經兩歲了。其實才七個月,還是個懵懂嬰兒。雷遠出兵南下交州,再回返江陵,前后數月忙碌,還沒顧上回去探看。
雷遠在此世立足,靠的是廬江雷氏宗族,但他自從意識清醒以后,對宗族中人并沒有特別的感情。說的過份點,絕大部分族人對雷遠來說,都是工具人。雷遠對他們,遠不如對他自己招攬的那些扈從親密。有些族人甚至無工具之用,被雷遠棄如敝履。
但孩子不一樣。
孩子是血脈的延續,是未來的希望,更是沉重的責任。
雷遠自認并不具備超世的才能,當初他一人立身于亂世,所謀求的,就只是掙扎著活下去。后來圍攏在他身邊的人、把期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越來越多,于是他開始謀求聚合這股力量,進而推動歷史向新的方向前進。
或許,通過自己的努力,能使虛弱不堪的華夏盡快走出亂世,進而走向一個生機勃勃的、嶄新的時代?雷遠希望見到這樣的未來。
但雷遠并不認為,穿越者的身份就能天然帶來必定正確的眼光,指向必定正確的道路。較之于古人,他的腦海中確實有更多的東西;可隨便一個來自未來的想法就能無視實際環境,輕而易舉地應用于古時嗎?沒有那樣的道理。他只相信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所以,他愿意和許多人一起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