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時,鄴城附近的安陽曾是殷商都城,素稱要地。春秋時,齊桓公置鄴城。管子曰:筑五鹿、中牟、鄴以衛諸侯,遂有鄴城之名。其地形被山帶河,同時是大河水運重要樞紐、鏈接冀、并、兗三州的陸路咽喉。
建安十三年時,曹公自為丞相,設丞相府于鄴城遙控朝政。近來皇帝將加封曹操為魏公,以冀州之河東、河內、魏郡、趙國、中山、常山、安平、甘陵等十郡為魏國,定鄴城為魏國國都。
于是簇擁在鄴城,簇擁在曹公身邊的人,似乎比往日更多。以至于銅雀臺外側的回廊,都顯得比往日擁擠些。
司馬懿領命告退之后,便走不快,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回廊出來。
司馬懿從建安十三年被曹公征辟入朝,先為黃門侍郎,后轉為議郎,地位雖然不高,卻始終是跟在丞相身邊的親近侍從。司馬懿勤于吏職,夜以忘寢,至于芻牧之間,悉皆臨履,由此得到丞相本人和諸多同僚的好評。
又因為司馬懿的兄長司馬朗,在出任兗州刺史之前乃是丞相主簿,乃是眾多侍從之臣的半個上級。許多人為了向司馬朗表示友善,便不吝于夸贊司馬懿幾句。
比如丞相府東曹掾、當代的大名士崔琰就曾經對司馬朗說:君弟聰亮明允,剛斷英特,非子所及也。
司馬懿有了這樣的聲望,又在過去兩年間輾轉關中、漢中,實際執掌軍政事務,已經成為副丞相曹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故而雖然他兩年沒有回鄴城,可隨侍丞相身邊的人們,似乎依舊對他很熟悉。
當他沿著銅雀臺外側的回廊緩步走動時,不少經過的人都對他微笑頷首,有關系熱絡的,還停步寒暄兩句。
溫縣司馬氏近代以來,頗有世家傳承的聲名,但其家族本來從事軍伍,直到司馬懿的祖父這一代,才慢慢從事經學,以學問著稱。到司馬朗這一代,兄弟并有“八達”之稱,真正擠入了高門世族的行列,這期間的辛苦,簡直難以言喻。
因為深知家族地位的提升得來辛苦,司馬懿日常行事,從不敢有絲毫疏忽,他挨個地止步躬身,恰如其分地回禮;客氣而真誠地與人對答幾句,還要小心避免說到關于適才公務情形。
銅雀臺高達十余丈,外側回廊兜轉周折,朝西的那一面正對著陽光,格外酷熱。司馬懿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待到腳步踏到銅雀臺的底端也就是鄴城的西城墻,他身上已經出了好幾身的汗,在深色的官袍上留下了淺淺的鹽漬。
銅雀臺的南北兩側,分別是金虎臺和冰井臺。因為工程實在浩大,這兩座高臺至今還沒全部完工,匠人們擔心暴露在外的泥土被暴曬干燥,吹起灰塵驚擾了丞相,故而在城墻上放了許多水缸,有數十人從水缸里取水,使這兩座高臺外緣稍稍濕潤。
等到曹丞相來了,又派遣侍女持冰玉盞盛水,在銅雀臺中揮灑。
這一來,消耗比預想的大了許多,又不得不安排了足足兩百多人驅趕牛車,從城外的玄武湖輪班取水,倒進水缸里。
這就是以天下奉一人的王者享受,別人委實效法不來。
司馬懿稍微加快腳步,從一排水缸邊走過。酷熱使他頭暈,他特別想探手往缸里鞠一點水,灑在頭臉上降溫。但這不行,他對自己說,儒生當規行矩步,從容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