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自然也不例外。
但吃過粗糙的晚飯之后,他還是到各大隊都走了一遍。
幾乎所有流民都認識張銘,而張銘雖記不住所有人的姓名,但各小隊隊長、甚至某些組長他都認得。
“怎么樣?干了一天活累壞了吧?”
張銘彎腰走進一個窩棚,借著火塘里的火光環視了一眼,對里面的人說道。
原本或坐或臥的流民,見到張銘便慌忙想要起身,可是窩棚里空間狹小,哪里能站得直身體?
“都坐下說話!”
張銘抬起胳膊招呼道,自己率先坐了下來。
眾人便淅淅索索的盤腿坐下,有的并攏雙腿抱著膝蓋。
“不錯,有了這層干草,多少能抵擋些寒氣。”
張銘掀開薄薄的褥子,摸了一把茅草后說道。
“俺們又不是啥金貴人,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睡覺,就已經知足咯!”
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頭,謙卑的說道。
他缺了兩顆門牙,說話便有些漏風。
張銘聽他口音也是河南地方,便問道:
“老大爺,吃了不少苦吧?”
老頭神色間閃過一絲痛苦,棗核樣的臉上,皺紋更擠成一團,眼睛瞇縫著道:
“誰說不是?可誰又不是?”
說著,他拉出躲在身后的一個半大孩子道:
“這是俺的乖孫兒,快,快叫人!”
那孩子膽怯的看了眼張銘,聲若蚊吶的道:
“叔。”
張銘對著他笑了笑,心情卻不覺沉重下來。
這孩子瘦骨嶙峋,兩只手因打茅草的緣故,被割出許多細長的傷口。
老頭兒摟著孩子的肩膀道:
“俺們家里,原先也有幾畝薄田,可是去年旱了整整一年,賦稅卻一點兒也不減少,因棄田逃荒的人太多,落到俺們頭上的賦稅,反倒更多了。”
“實在沒辦法,俺也只好帶著他爹他娘,還有小兒子,女婿一家九口人,往別的地方逃荒。”
“結果這一年下來,就剩下俺們爺孫兩個……”
說到這里,老頭兒忍不住長嘆口氣。
眼淚?早就流干啦。這會兒老頭的眼眶里,只有酸澀。
張銘沉默片刻,對老頭兒說道:
“我也不說什么苦盡甘來的話,往后的日子,未必就輕松,甚至還要累人。”
“可不管再累,再辛苦,咱都是給自己干的。”
“我看各位都不是偷奸耍滑之輩,不然也不會把這么個窩棚,都收拾的如此規整。”
“就像這窩棚一般,只要咱們肯干,還怕吃不飽穿不暖嗎?”
張銘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問道:
“可若是以后官府變卦了,怎么辦?”
他問的這句話,也是大多數流民普遍擔心的問題。
張銘笑微微的道:
“若是縣里敢變卦,看我答應不答應?”
那人楞楞道:
“您可是朝廷的百戶,難道還能和官府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