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青丘界外瘴氣多。
金黃色的夕陽,照耀著翠綠山林,也將那裊裊升起的淡紅色霧氣染成金色,頗為明艷。
這里本來叫做大張山,有兩個村落,大張村和小張村,數百戶人家,自百年前靈能潮汐,形成青丘界,這里便淪為“戰區”之一。
村子和人,自然是早就沒了。
不過,山林卻愈發茂盛起來。
歷年來,幾乎每年夏冬,縣衛都會以一年兩到三次的頻率,集中行動,狩獵,深入青丘界,誅殺妖物。
不過,妖物似也殺不盡,如野草。
烈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而一到春耕和秋收,妖物也常會趁農忙時節,出來興風作浪。
彼此以時間和空間拉鋸著,形成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
大張山腳下。
這會兒正有一行人。
六個人。
最前方是個少女,豆蔻年華,容顏清麗,身材也頗為的纖細高挑,胸前卻鼓囊囊的,腦后發髻扎成一個個小辮,在額旁梳成兩個小鬟。
這是一位尚未出閣的少女。
她正在流血。
指尖有血。
一滴殷紅的鮮血,從指尖滴落,落到懸于半空的一只黃紙飛鶴上,飛鶴頓時振翅高飛,駛入那茫茫林海之中。
這是“飛鶴滴血尋人法”,縣衛的必備法門之一。
“陸大人,可以了嘛?”
滴血的這位,自然就是夏芽兒,看著那飛出去的紙鶴,她把蔥白纖細的手指含在口中止血,怯生生的問道,眉目間卻有焦急之意。
旁邊,身穿九品綠色公服,腰間佩劍的中年男人,正是陸沖。
陸沖面無表情:“等。”
于是夏芽兒果斷閉上嘴,不再多言,心中卻是長長嘆口氣。
哥哥一夜未歸。
自己焦急無奈之下,奔赴縣衛營所,向陸沖大人求救。
只是,這位算是“恩人”的陸沖大人,一開始卻頗為不樂意,搬出各種規定,說沒有公文,無法出手。
自己苦苦哀求。
求他很久。
最終,他才松口。
說,除非,認他一門干親,認作義女,稱他義父,他才會出手,也合乎律法中的規定。
對于律法公文什么的,夏芽兒一點都不懂。
但,總覺得,這位陸沖大人,對自己不懷好意。
生在窮人家的漂亮姑娘,對這些,總是格外的敏感。
這是趁火打劫。
家里父母雙亡,若哥哥再不在了,這位義父,便會成為自己的頂梁柱,到時候,那可真是任他拿捏,一點法子都沒有。
但,為了能盡快救下哥哥,夏芽兒還是咬碎了牙,簽下認親的文書。
現在,自己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哥哥……活著。
一定要活著啊!
夏芽兒咬著牙,攥著拳,忍著淚。
……
身后有四個隨從,是陸沖帶過來的使喚公差,穿黑色勁裝。
這會兒,身后一人插笑著嘴道:“夏芽兒,都已然認陸大人為義父,怎么還叫大人?該改口啦。”
又一人道:“是啊,小芽兒,你這也算是攀上了高枝,莫大的造化。”
又一人道:“放心,陸大人神威蓋世,得大人相助,你哥哥定然得救!”
聽著幾人的話,夏芽兒勉強擠出個笑容,弱弱道:“多謝幾位大哥提點,芽兒,芽兒知道了。”
感覺到他們的調侃之意,夏芽兒心中略微煩悶。
只是,還要有求于他們等下出力,也不得不笑臉對人。
陸沖:“靜!”
又一個字。
于是人群倏然安靜下來。
他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仰頭看天,正在感應那黃紙飛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夕陽沉于山后。
金光消散,白霧繚繞,青山如水墨。
又如一頭巨獸張開的森森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