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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歉疚道:“對不住,深夜來訪,擾了老伯的休息。”</p>
老叟搖搖手,仰頭望著夜空,夜空里濃云散開,繁星點綴。</p>
他道:“今夜若不是你們來,我也很久沒抬頭看這星空了。”</p>
江意在來之前,便先知道了這老叟的情況。</p>
他一人獨居,一生無子無女。以前與發妻兩個人過日子,發妻不能生育,但他始終不離不棄。</p>
前些年的時候,發妻逝去。他就一人終日與家中大黃狗為伴。</p>
他是一個菜農,每天天不亮,時辰還很早的時候,他便帶著大黃去田里采摘最新鮮的還帶著露珠的菜蔬,然后送到京中的大戶人家去。</p>
這位老叟,正是幾十年如一日地給她家送菜蔬的菜農。</p>
照理說,侯府也沒有拖欠他任何菜錢,并且通常比市場價要高出些價錢買他的菜,理由是他送的菜新鮮,而且從來沒遲到過,他生活也算有保障,日子不應過得這么清貧。</p>
老叟憶起了什么,望著星空忽感慨道:“我記得上回,有人到我家來投宿,好像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他兀自想了想,又在心里算了算,“大概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吧。”</p>
頓了頓,他又補充:“那時候是我老伴接待的。是對男女。”</p>
江意一時沒出聲,但也沒走開,靜靜地傾聽。</p>
老叟笑了起來,道:“你定猜不到,男人還是位將軍。”</p>
他嘆息一聲,“將軍要出征打仗嘍,有人放心不下,就女扮男裝成隊伍里的士兵。結果才出城行了大半日的路,那姑娘就被將軍給發現嘍。”</p>
江意不由問:“后來呢?”</p>
“后來那將軍當然不能讓她陪同,只好讓大部隊先行,自己帶著她快馬往回趕。等趕到我這處時,也差不多是晚上這個時候。當時我和老伴打開門,就看見他穿著一身將軍盔甲,手里緊緊拽著個小兵,還嚇了一跳呢。后來才聽他說是來借宿的。”</p>
老叟回憶道:“那位將軍讓我老伴把那小兵帶回房,脫下士兵衣服,放下頭發,才知是個芳華正茂的姑娘呢。”</p>
江意默了默,問:“將軍送那姑娘回城了嗎?”頓了頓,又道,“將受命出征,是不能去而復返的。”</p>
老叟與她聊得興起,精神頭也好了幾分,道:“那可不是,將軍哪能還回城啊,但他也不放心讓那姑娘一個人回。后來我老伴找了件自個的衣裳給那姑娘換上,天蒙蒙亮時我們把姑娘送回去的。</p>
“那時城門的宵禁才剛對普通老百姓解除。天色還沒亮開,路上也沒什么人,那將軍就在后面跟著,于離城門百丈外止步,遠遠望著,也沒進城一步呢。</p>
“那姑娘站在城門里,回頭也朝他望,眼睜睜看著遠處的將軍調頭疾馳而去。兩人的情意,誰看不出來,那姑娘之所以要跟著他,就是怕他一出征就再也回不來了吧。”</p>
老叟眼神里有些許亮色,又道:“好在啊,那將軍最后是回來了。那姑娘還給他生了孩子。兩人又都是記恩的人,后來,我和我老伴種的菜,就都往他家送了呢。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如此。”</p>
江意驀地怔了怔。</p>
老叟道:“夫人心善,一年四季,不論菜品好是不好,季節天氣實在差的時候,菜品也差,但她把我們的菜都要了,也從沒少我們半文錢。”</p>
江意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再后來呢?”</p>
老叟眼里的亮色黯然了去,“再后來,好人不長命,那位夫人逝去了。”他問江意,“這聽起來并不是一個快樂的故事,是不是?”</p>
江意吸了吸鼻子,道:“但也是一個很好的故事。”</p>
蘇薄不知何時,倚在門邊也靜靜地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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