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神秘,安頓好小白龍之后,沈放離開了天元樓,準備去吃酒。
按理說天元樓什么好酒沒有。
但這一頓酒不同。
酒是尋常的酒,只是前面要多加一個“花”。
城外西郊,一座低調古拙的青色小筑臨水而建。那青磚石是前朝的,綠柳是百年前的,烏木色的房檐、柱子、窗欞卻是嶄新的。這座有數百年的古建筑,近幾年才搬來一個新主人。
園子里的銀杏/樟樹挺拔婆娑,大片的青色草坪如地毯般鋪墊,整整齊齊,不見半根雜草。
每日光是打理,就要耗費頗多人力物力。
沈放沿著蜿蜒曲折的鵝卵石小路悠然前行,眼角的余光在道旁錯落有致、鑲嵌適宜的花卉上流轉,最終駐足在小路盡頭的溪岸,梧桐樹蔭在足邊流轉,和溪水的水流形成莫名的時空交替。
一只白天鵝伸出優美的脖頸,紅掌在碧波中悠游,為眼前畫卷般的景色增添一分生動,一分情趣。
當初沈放賣出這園子時,只要價十萬兩,如今沒有三十萬兩,此間的主人怕是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
當然,此間主人不會缺錢,沈放也不會缺錢。
可他們之間,確然有債務關系。
在沈放駐足出神過了不知多久,有超然一切的琴音仿佛從世外響起。
琴音的脫俗,讓人欣賞,又讓人遺憾。
遺憾的是,如今超塵脫俗的琴音,何必來此紛紛擾擾的世間,陷于塵世的污泥濁水。
琴音亦如一雙柔荑撥弄平靜的池水,引起沈放靜謐心靈的波瀾。
恰在此時,梧桐樹葉簌簌落下,半隨流水,半入泥土。
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正雙手在古琴的琴弦上翻飛,沈放目光被吸引,變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眼前的人影和七十年前所見的人影重合,心中泛起的波瀾愈發劇烈,只是卻左右不了他的理智,而是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那古琴似乎也生出生命來,散發出強烈至極的思念,將要抵達另一個境地。
可惜始終沒有突破那個極限。
道是無情還有情。
情之為物,最難參透,亦是最難成就。
琴音忽然截止,周圍的景色依舊不變,只是氣氛變得不同。
沈放拍了拍手掌,“憐姑娘,你的技藝還要勝過你師父當年。”
彈琴的女子目光平靜地看向沈放,內心卻并不平靜。她師承一代大家向晚晴,十五歲便技藝超群,引得天下人追捧,這樣的經歷,見了世間男子,多少會有些倨傲,可是往常能在別的男子身上擺出的傲氣,在面前男子身上卻一點使不出來。
因為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已經對著男子的畫像拜了千百次。
這是那個令師父到死都不能忘懷的男子。
亦是她手中古琴——“猗蘭操”的真正主人。
“猗蘭操”有賢者生不逢時的意語,在他借給師父古琴,并取下這個名字時,是否便知曉了師父的結局。師父是生不逢時的,故而不能由琴入道。
如此幽遠深邃的預言,都寄托在古琴的名字當中。
除卻自小參拜沈放畫像對其形成的敬畏外,琴女因此眼中的沈放更增一分難言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