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英道:“盧象英,常州府宜興盧氏。”
薛平河眼睛一亮,情緒略有高昂,急聲問道:“盧閻王盧尚書是你什么人?”
大明能稱之為盧閻王的人只有一個。
盧象升。
自戰死河北巨鹿后,盧閻王已成了整個常州府的英雄,百姓無不以他為榮,對于薛平河而言,亦是如此。
盧象英道:“隔房大兄。”
薛平河很是釋懷的長出了口氣,“之前還有些惴惴,總擔心所救非人,且不說之前中元節奴變事件中的那些失控的奴仆,須知江陰城這些日子失控的形勢下,哪怕是義軍士卒,也滋生了諸多惡人,如今看來,倒終究是做了件對得起這天地山河的一點小事了。”
救了盧象升的堂弟,也算是對那位英雄的一點安慰。
盧象英沉默。
實在不知道如何接這話茬。
薛平河繼續道:“你能膽大心細的潛伏在這里,按說心思細膩,為何要在這個時節出手救一個女子,不怕萬一失敗,前功盡棄么。”
盧象英訝然,“你怎么知道?”
薛平河道:“有風從佛像這邊吹來,帶著些許女子脂粉香味,很淡,一般人聞不出來,不過我小時候在常州府的胭脂鋪做工,嗅覺極其敏銳,所以能聞到,便如此推測了。”
盧象英又沉默了一陣,“即使是讀書人,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還是應該有點江湖氣,否則枉生了這七尺血肉。”
薛平河笑樂,“七尺?”
盧象英也笑了,“我之俠義氣魄萬丈,不行?”
兩人相視而笑。
旋即又都沉默了下來,夜風襲來,寒涼人心。
薛平河忽然冒出一句,“破城之后,我約束著屬下五十名士卒,沒殺過一個無辜百姓,你可信?”
盧象英想了想,“我信。”
薛平河從腰畔拿起水囊,舉起來,遞向盧象英,“今日下午,路過一酒鋪,已經被洗劫一空,辛辛苦苦找了一遍,運氣不錯,找到了半壇子好酒,也是烈酒,來一口?”
盧象英搖頭,“改日,不醉不歸。”
薛平河也不勉強,自顧自喝了一口,轉身看著遠處天穹,猶有些許火光映照,雖然今日沒有昨日那般慘烈,但也燒了不少房子,此刻還有幾處尚未熄滅。
有些感觸,“如果你大兄盧象升從天而降,來主持江陰大局,只怕不會是如此這般景象,可惜,閻應元終究不是那等逆天改命的英雄。”
一介凡人罷了。
既是凡人,那就擋不住清兵南下。
盧象英從觀音佛像里爬出來,一旁阿彌陀如來佛像里的巨鹿大驚,不敢怠慢,急忙也爬了出來,手握短劍謹慎的跟在盧象英身后。
薛平河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示意,頗為贊賞。
是個好忠仆。
盧象英從薛平河手中拿過水囊,淺抿了一口,果然很辣,不過濃度不算太高,應該是簡單蒸餾過,在這個時代確實算好酒。
齜了齜牙,有些滿足感,負手看向遠空。
夜風拂來。
吹動盧象英衣衫獵獵,書生氣張揚而起。
很是感觸的說道:“也許世間本來就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可是如今山河稀碎,再多的凡人挺身而出,也難阻止國破家亡了。”
反清,可以反。
但有多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