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為父處境非常不妙,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蔡公雖然不是為父恩師,但是,卻是當初整個東觀里唯一關照為父的人。
為父能拜師盧公,也多虧了蔡公,若沒有他,為父便不可能拜師盧公,不能成為盧公的弟子,學不到領兵征戰的本領和做官處事的道理。
當然,也不能跟從盧公討伐黃巾,積累功勛,也就無從起兵爭霸,就當時來說,蔡公對為父的恩情是非常大的,為父當時也面臨選擇,是作壁上觀,還是冒死一搏。”
“父親選擇了冒死一搏。”
“對,冒死一搏,說是兩個選擇,其實為父也沒有第二個選擇,蔡公對為父有大恩,他落難,為父若作壁上觀,人品就要被質疑,搞不好,還要被盧公逐出師門。
為父沒有選擇,只有冒死一搏,用性命拼個前程出來,幸而當時的廷尉便是你叔公郭鴻,不過那個時候,郭氏嫡系與咱們家的關系可不好。
咱們家從你大父開始就與嫡系不在一起,另走他路,彼此之間沒有往來,當時,為父前往拜見你叔公,還是用盧公的名義。
為父就與他商議該如何對付陽球,如何救出蔡公的事情,因為當時陽球已經犯了眾怒,想殺他的人很多,只是苦于沒有借口,所以為父決定把自己當做那個借口。”
“父親做了什么?”
郭瑾忙問道。
“當時前漢有一個規矩,叫做詣闕上書,就是指民間遇到極大冤情無法得到昭雪的情況下,可以直接走廷尉的道路,將這件事情直接上達天聽,讓皇帝知道,由皇帝親自主持公道。
為父當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決定詣闕上書,和你叔公聯手,為父靜坐在廷尉府門口,請廷尉府接下為父的訴狀,上達天聽,讓皇帝知道為父的懇求,正面挑戰陽球。”
“那豈不是十分危險?”
郭瑾很是驚訝。
“自然十分危險,但是有危險才有機遇,為父拜托丈人在暗中尋人,將為父靜坐在廷尉府門口正面挑戰陽球的消息散播在整個京城,越快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如此,陽球也能盡快知道。
饒是如此,也花了一天的功夫,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陽球也知道了,為父就那么硬生生的坐在廷尉府門口坐了一整天,半個身子都沒有知覺了,與你所經歷的,差不多。”
聽著郭鵬如此笑談自己年輕時驚險的經歷,郭瑾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唾沫。
“那后來呢?”
“后來陽球知道了,惱羞成怒,就帶人來到了廷尉府門口找為父的麻煩,為父故意用言語激怒陽球,陽球揮鞭抽打為父,把為父抽的遍體鱗傷,現在為父背后還有當時的傷痕印記呢。”
“父親……”
“多虧了這傷啊,當時為父十四歲,還未加冠,還是個童子,陽球一怒,在光天化日之下抽打童子,可謂是失盡了風度,輸光了道德。
當時,輿論大嘩,就像是點燃的震天雷一樣,轟的一下,整個京城都爆炸了,為父把自己作為依據,給了所有想讓陽球去死的人一個出手的借口。
于是群情洶涌,所有人都開始指責陽球,說陽球暴虐無度,道德敗壞,直接鬧到了孝靈皇帝面前,當時,據說半個朝廷的官員都上表參奏陽球。
孝靈皇帝眼見眾怒難犯,十分惱火,便只好免了蔡公的死罪,再往后,陽球居然直接派刺客在蔡公流放至并州的途中刺殺蔡公。
為父與護衛力戰,保住了蔡公,并且發現陽球指示的證據,帶回京城,大肆宣揚,徹底扳倒了陽球,由此,為父救了蔡公兩次。
一次把他從監獄里救出來,一次把他從刺客手中救下,為父知恩報恩,千里送蔡公,還扳倒了陽球,名聲鵲起,終于,就在那一年,為父徹底揚名京城,有了潁川郭郎的稱號。”
郭鵬回想起當年的種種,不勝感慨,撫摸著郭瑾的背部,緩緩開口。
“便是如此,為父拼著命不要,終于,以一個破落士人的身份,拉起來偌大的名聲,在士人群體里有了至關重要的名望。
為父從此以后所得到的一切,所擁有的一切,莫不是以此名望為出發點,一點一點積攢的,名望,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存在于人心中,可以主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