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進面對羅幼度的提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恰恰相反是太了解王繼勛這種人的想法了。
因為在靜下心來讀書之前,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要說怕死嘛?
怕的渾身發抖,可就算再怕,為了一口氣,為了面子,為了逞能,再危險的事情也會去干。
怕死但又輕生,極為矛盾。
羅幼度見李重進并不回答自己的話,說道:“王繼勛只知砍死我,他會賠上一條命。卻不知道,他的那幾個護衛沒有一個是家奴,砍死了他們一樣要賠上一條命,這就是法盲的可怕。因為不懂法,不知法,以至于有太多太多的人憑借自己的一腔氣勇游走于犯法邊緣而不自知。敢問使相,你能出面救幾人?十個?二十個?還是三十個?”
“官家是仁德之君,是有為之君。他想開創的是類似于漢唐這樣的千秋偉業,而不是如之前的幾任中原皇帝,坐擁一個割據江山,不思進取,然后二三世而亡。想要創千秋偉業,強大的軍力固然重要,政治、經濟、文化、民心等等一切缺一不可。在下的這番話,對于其他武官來說,只怕是對牛彈琴。可使相絕非一般武臣,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使相想給王繼勛討個公道,在下相信并不是覺得他是對的,而是出于情面,出于個人的情感。這并沒有錯,可此舉一方面是在縱容那些不知法犯法,甚至知法犯法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在為難官家,更影響我大周的前程。”
李重進聽著這些大道理,一言不發。
羅幼度心底罵了一句:“這家伙真難忽悠,就不能跟今天起頭那位將軍一樣,腦袋簡單些?”
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羅幼度道:“與使相說這些,實在是不愿自己的成為他人手中對付軍方棋子。”
李重進終于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道:“此話怎講?”
羅幼度作揖道:“在下自幼讀書,但心中所向,并非躋身廟堂,位極人臣。而是向往周瑜、陸遜、謝玄、裴行儉這類儒將,羽扇綸巾,決勝千里,為我大周收復失地,開疆擴土,乃至于馬革裹尸,此生亦是無悔。故而最愛李賀的那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李重進帶著幾分嘲弄的道:“如此說來,你這是想當自己人?”
羅幼度搖頭道:“如果使相指的是王繼勛這樣的?那大可不必,我羅幼度這輩子就算去當乞丐,也不屑與他共事。使相若是覺得,我這么說是向使相示好投誠,也大錯特錯了。我的未來憑本事自己闖,輸贏死活皆在我一人。這么說是不愿見一個個驍勇善戰的將官,因為自己的無知,而給廟堂上的幾位相公,玩弄于掌骨之間。馬革裹尸,方才是將軍的畢生追求,而非敗于政治斗爭。”
李重進眼神微動。
羅幼度痛心疾首的說道:“文武之爭是不可避免,但說句不怕得罪使相的實話。這比心黑,玩政治手段,滿朝的武官,包括使相,沒有幾個能夠比的上廟堂上的幾位相公。如果不加收斂,最后的結果,不可預料。”
“便拿此事來說,居然有人將主意打到了戶部上去。這戶部可是幾位相公手中最重要的部門,要不是官家仁德,今日廟堂上的那些將官,有一個是一個,都少不了受難。”
李重進聽聞此事也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