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雨飄零
視線中,六十余歲的溫體仁頭戴一粱三冠,身穿大紅朝服,溫文雅爾的走了進來,朝龍椅上的崇禎皇帝,行一拜三叩禮儀。
頭上漆紗幞頭的兩邊展角,隨著身體的起復輕微晃動。
“今天天氣不錯,又刮風又下雨的,難得溫愛卿悠閑,怎么跑到皇宮閑逛?”
禮畢,溫體仁剛落座,穿著淺黃簇新龍袍的崇禎皇帝,手里把玩著一柄玉如意,整個人斜靠在龍椅上,懶洋洋的問道。
下首位置,崇禎皇帝有些不著邊際的話讓溫體仁心里微微一愕,不過面上他卻從容答道:
“五月正是雨季,天公作美,想來也是皇上體貼朝臣,讓大家少些辛勞。
只是內閣積累了許多政務,有些事情微臣拿不定注意,不得不進宮征詢皇上圣斷。”
溫體仁作為崇禎年間最長的首輔,與崇禎皇帝品茶談論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君臣相交并無太多隔閡。
政務?圣斷?
溫首輔的話確實說得很好聽,崇禎皇帝把玩著手里的玉如意,嘴角卻有些玩味的笑了笑。
皇宮都快底朝天了,大明已經走入涼涼倒計時了,自己現在哪還有心情管什么政務?
“難得清閑幾日,今日就不談國事了。
倒是不知愛卿可曾聽說朕準備重開廠衛,有何看法?”
天氣講完,崇禎皇帝話風一轉,突然問起廠衛的事情。
“略有耳聞,然內閣尚為收到皇上中旨,只是朝臣多有議論,皆持反對態度。
不過,微臣以為廠衛乃天子親軍,重開與否,皆唯圣斷,朝臣不便置評。”
溫體仁向來善于逢迎崇禎皇帝,一番話講得他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皆唯圣斷,沒毛病,屬于政治正確。一切聽自己話的首輔,這才是朕的好首輔!
“溫愛卿以為朕即位八年來如何?”
不過,崇禎皇帝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挑挑眉,繼續問了一個相當刁鉆問題。
“皇上乃大明少有的勤政睿智之君,然內憂外患、天災不斷,所以時局艱難。”
可溫體仁卻古井無波,回答得中規中矩,四平八穩,讓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他內心感到今天崇禎皇帝與往常大不一樣,思維跳躍太大,不按常理出牌,變得難以琢磨。
“那溫愛卿登上首輔之位以來,自問做得如何?”
“微臣自問尚算盡心盡力,雖無太大建樹,卻也沒太多紕漏。只是當下時局如此,徒呼奈何?”
“那按溫愛卿這么說,咱們君賢臣明,可大明為何卻還是江河日下,困頓至此?”
“皇上……”
溫體仁苦著老臉,顯得有些委屈,不知如何回答。
作為首輔,統御百官,他總不能當著皇上的面,說這不是我們的錯,都是其他朝臣碌碌無為,又喜黨爭,無意正事吧?
“愛卿不方便說不敢說,那就朕來說。”
下一刻,崇禎皇帝用玉如意重重敲打茶臺,目光仿似一道利劍射向溫體仁,毫不掩飾心中的怒意,憤懣說道:
“朕即位八年來,明面上是大明之君,九五至尊,一言斷生死,號令天下威風凜凜莫敢不從。
可內地里各級官員陽奉陰違上下其手,朝廷更是無錢無糧天災**雪上加霜。
想重開海禁征收商稅之舉更是舉步維艱,被全國官員所抵制,這腐朽的帝國無法被朕所指揮運轉。
平日里撤銷鹽稅等利于各級官員的政令是順風順水,不利于官員權貴的圣旨,便是有違祖制寸步難行……”
風愈烈,雨更急,憤怒聲中,玉如意斷為兩截,化為碎片,濺落地上,灑向四周。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或許就是此刻崇禎皇帝真實的心境。
原本,前任崇禎同志干的是這樣一份工作。
沒有工作范圍,沒有工作界限。
什么都要管,什么也管不著。每天上班,不是跟人吵架(言官),就是看人吵架(黨爭)。
穿得破爛,吃得也少,跟老婆困覺也少,每天只睡五六小時,時不時還有噩耗傳來。
什么北邊打來西邊打去,祖墳被人挖了,部將被人殺了,東西被人搶了,每年都有的天災等等。
朝堂上的正人君子忽悠得好聽,文臣士子與天子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