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臉色有些詫異“義兄對士紳便是如此深惡痛絕嗎”
“這與個人的好惡無關,而是合眾國與朱明、滿清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國家,士大夫為代表的士紳團體所支持的封建王朝天生就是合眾國這樣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的敵人,水火不相容。而我也與你講過,不要把這場戰爭看做是朱明與滿清之間的國戰,亦或者漢族與滿洲之間的民族戰爭,這是資產階級與封建地主階級的戰爭,支持滿清的地主士紳是敵人,支持朱明的同樣是敵人。”李明勛認真的說道。
從經濟角度講,封建王朝的地主階層占據了太多的資源,掌握了太多的丁口,他們是工商業發展的最大阻力,工商業需要的資本被他們鎖在地窖里,需要的人力被他們固定在土地上,需要的市場被他們禁錮小小的圈子里,如今是這樣的話,那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地主階層在政治和法律層面上具有的特權是工商業完全無法接受的,這會帶來不平等的競爭環境,所以地主士紳是必須被消滅和壓制的。
而在廣袤的東方大陸上,地主士紳支持了滿清和朱明兩大政權,支持滿清的地主士紳可以被冠以叛徒、漢奸的罪名去審判、流放、抄家,最終完成消滅和取代,合理合法,無懈可擊,但支持朱明的地主士紳該如何消滅呢,最好的辦法就是坐視滿清與朱明的改朝換代,將后者變成前者,統一歸類為漢奸叛徒之中去,但這并不符合合眾國的軍事戰略,沒了西南和兩廣的反抗力量,合眾國就需要更多的資源,更長時間和損失更多的性命去達成這一目標,因此合眾國選擇讓藩鎮去消滅士紳。
藩鎮當然也是中央集權的毒瘤,但終究是一隅之患,與關乎國家體制等全局的士紳依舊不可同日而語,消滅一個掌握實權和大部分國家資源的階級,需要一場曠日持久的全面戰爭,而是消滅地方割據只是局部戰爭罷了。
李定國從未想過這些,但今日一想,頓時感覺琢磨不透,他說道“義兄,如果這般的話,怕是日后驅逐韃虜會困難重重。”
李定國說的沒錯,目前合眾國所進行的這場戰爭與歷史上任何異常戰爭都不一樣,自古王朝更替,新朝與舊朝之間往往通過一兩場決定性的戰役就能決出勝負,剩下的戰事大部分都是與新朝一起建立的各類割據武裝的戰斗,原因其實很簡單,新朝一般會采取承認士紳階層的利益,并用舊朝的利益去籠絡他們,以得到士紳階層的支持,失去士紳支持的舊朝會很快淪喪,接下來就看各派武裝誰得到的支持多了。
但合眾國與滿清的戰爭不同,掌握這片土地最多資源的地主士紳是滿清的支持者,而合眾國不僅不承認他們的利益,還要消滅他們,所以,這注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想要靠一兩場大戰決定勝負是不可能的,從兩廣會戰與李定國兩蹶名王就能看出來。
李定國兩蹶名王,桂林大勝孔有德,收復廣西全省和部分廣東州府,衡州擊斬尼堪,恢復湖廣大片地盤,實際上,這兩場戰役所取得的戰果根本無法和兩廣會戰所比,而兩廣會戰,消滅的清軍以十萬計,但也只是收復廣東部分州府罷了,如果是南明前來恢復,打出這樣的戰績,便是江西、湖南和福建等大片地方也要望風而降的,所以,即便是合眾再能打,望風披靡和傳檄而定這類封建王朝更替時候常出現的景象并不會出現在合眾國身上,這場戰爭注定持久而慘烈,但卻更改變這個古老民族的精神面貌和利益分配,為中華造就千年的盛世,而這就是涅槃重生。
當年在江南大規模搶掠士紳的時候,李明勛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與統帥部想過很多的辦法,但推演之后最終選擇放棄,其中最骨骼驚奇的法子來自于統帥部某位參謀的設想,雖然他用了大篇幅去定義,但在李明勛看來那就是古代版的一國兩制,即在大陸之外繼續目前的政治體制,而在大陸之上則繼續封建王朝,只追究典型漢奸的責任,其余士紳階層的利益予以承認,這樣憑借合眾國的實力,一兩次勝利就可以在大陸獲得大片的地盤,對朱明和滿清形成巨大優勢,逐漸完成對東方大陸的統一。
然而,推演到最后,這必將會導致合眾國分裂為封建王朝式的陸權國家和資本階級擴張式的海權國家,而最好的結果是,李明勛稱帝,成為兩國之共主,協調兩國關系,但也不得不否認,也只有李明勛擁有這樣的威望,他若是沒了,分裂是必然的,而最壞的結果是,兩個漢民族國家開始不斷的內斗,可能一百年都分不出勝負。
李明勛雖然從來都是秉持勿為子孫憂的觀念,但絕對不是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人,如果用內戰來決定民族的前途,還不如用民族解放戰爭來做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