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已經是天可汗,縱然馬上要成為老天爺的兒子,但也只有人類懂得對這些自己發明的職位名詞感到畏懼,而在跳蚤的眼里,李明勛的血肉也不見得比一個馬夫的要香甜,一看到澡堂子里的蒸騰水汽,李明勛更是感覺渾身發癢。
澡堂的房間很大,里面擺著幾十個大木桶,如今空空蕩蕩的,除了兩個檢查四處的侍從官,就只剩下一位干瘦佝僂的男人,他赤著上身,腰間圍了一塊布,手臂上搭了一塊毛巾,小心的打量李明勛。
李明勛褪去衣服,爬到了熱氣騰騰的大木桶里,舒展了身體,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那搓澡師傅搖搖頭,看了一眼衣服架子上的軍服,說道“軍爺定然是新朝大軍中的將爺。”
李明勛笑了笑“那你便給將爺好好搓一搓,按一按我這脖子,做的好,有賞。”
“是大人。”
搓澡師傅應了一聲,來到水桶前,先是拿起絲瓜瓤子為李明勛清理身上的污垢,擦洗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進來把另外一個大水桶裝滿,搓澡師傅請李明勛進了另外一個水桶,又是擦洗起來,如此循環往復幾次,才是收拾干凈,接著趴在了長凳之上,按摩著李明勛緊繃酸脹的肌肉,李明勛倍感舒適。
“將爺,要剃須修鬢么”師傅問道。
李明勛點點頭,坐在有風的門前,侍從官已經搬來了冰鎮過的西瓜,一人抱刀在搓澡師傅身后,看著他給李明勛刮胡子修鬢角,那師傅也知道這侍從官的意思,更是不敢大意,最后拿來銅鏡,讓李明勛看過滿意,才是又取出另外一套刀具,蹲在李明勛前修起了腳指甲。
李明勛拿著銅鏡,撫摸自己光潔的下巴,忽然問道“師傅久在陜西,怎么會我新朝發式容妝”
那師傅說道“兩日前便是有新朝軍爺到了,光臨了小的這澡堂,讓小的按他們的要求收拾,學了幾次,也就懂了規矩。”
李明勛一想也是,陸軍也是極重軍容的,想來先期進城的軍官們也早已享受了這等服務,一想到這師傅與陸軍接觸不少,于是問道“你覺得,我那些兵怎么樣”
師傅笑道“新朝的兵看著精氣神就和以前的兵不一樣,別的不說,身子就精壯,雖說說話做事兇巴巴的,讓人不敢親近,但搓澡修腳之類的,也未曾短了小的銀兩,而且個個神氣,小的可從未見過這類強軍。”
李明勛舒適的靠在門板上,笑問“這幾日在城內清算抄家,那公布的抄家名單,你可有耳聞,以為如何”
“您要小的說,小的便實話實說,雖說清算了本地的士紳老爺,但也不是盡善盡美的,有些惡貫滿盈的非但沒抄家,卻成了新貴,有些善名廣播的,卻是被抄家清算,實在是冤。”師傅低聲說道。
“哦,你倒是說說,誰最冤”李明勛來了興致,對于這話,他倒是不懷疑,清算抄家的依據很簡單,有沒有給滿清當官科舉過,并不在乎名聲如何。
師傅慢慢修著,說道“徐老爺家就挺冤枉的,不過是兒子在江西當過一年多縣令,還死在了任上,就是被抄了全家,徐老爺平日為人還是不錯的,饑荒年也曾施粥,被他周濟過的貧苦有很多,城里城外都有不少為他不平的,雖說徐老爺家確實給滿洲人當官收稅,可是崇禎年的時候,徐家也出了幾個武官,打過流賊土匪的,其中有兩個,還在當年盧都師麾下效力,死在了韃子手里。”
一旁侍奉的侍從官冷冷一笑“先人死在了韃子手里,后人卻侍奉仇敵,如此人家,被抄家倒也不算什么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