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鳥鳴清脆,踩過落葉的微脆聲與其他嬉笑混雜在一起,卻沒有壓過耿班師的一聲長嘆。
瘦小老頭眼珠渾濁地看向虞絨絨,再吹了吹自己沒幾根的胡子,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表情和動作好似蹲在街邊墻角下曬太陽混混度日的糟老頭子,而非御素閣仙風道骨的班師。
然后他才沖著虞絨絨使了個眼色,一老一少就這么踩著滿地落葉,向外閣后峰的崖邊走去。
耿班師背著手,微駝著背,他每一步都踏得很慢,向前的速度卻并不慢,枯葉在他腳下也有破碎,卻沒有任何塵土揚起。
“真就這么著急”耿班師在踏出某步后,突然開口問道。
虞絨絨沉默片刻,恭謹道“人生苦短,確實有些著急。但更關鍵的是,如果不著急的話,人生真的就要苦短了。”
風吹起耿班師稀稀拉拉卻執著地聚在一起的胡子,他聽了虞絨絨的話后,一言不發地又向前走了幾步,在一棵葉子已經黃透了的樹旁停下了腳步,再抬頭看了許久樹葉,倏而怒道“再苦短也不能這么堂而皇之地賄賂我你知道丸丸那個狗小子往我家塞了多少錢嗎”
“那、那下次我讓他低調一點”虞絨絨想了想,誠懇道。
“重點是低調嗎重點是賄賂你這么賄賂我,我被其他人舉報了可怎么辦小老頭我一把年紀了,晚節若是不保,我家孫女可不得嘲笑死我”耿班師轉過身來,吹胡子瞪眼道。
虞絨絨心道雖說如此,也沒見您不收啊,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才道“耿班師您不必擔憂,沒有其他人。”
耿班師一愣。
“沒有其他人的意思就是您有的,大家都有。”虞絨絨慢慢道“法不責眾嘛,再怎么樣,想來也不會有人想要把外閣和中閣的所有教習和班師們一窩端了。”
耿班師倒吸一口冷氣,臉上怒意更盛幾分“呸錢多得沒處花了你們虞家幾千年攢下來的錢也不是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這么揮霍的和燕老妖婆賭這口氣犯得著嗎你天生道脈凝滯,虞家養你一生不好嗎這中閣進與不進,有區別嗎”
“錢確實很多,時而也的確有無處可花的感覺。這樣倒也不算揮霍。別的都可以忍,這口氣不想憋。道脈我會想辦法。有區別。”虞絨絨一口氣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然后在耿班師不可置信的表情里,繼續道“區別很大。”
耿班師臉上的表情慢慢沉靜下去,他似乎明白了虞絨絨的意思和決心,卻到底還是有些惱怒當然,此時的惱怒已經更多地來源于虞絨絨的那句“無處可花”他一甩寬大臟灰的道袍袖子,悻悻道“隨你折騰,但提前說好了,錢我不退,事也不歸我管。但花錢也不能不做事,所以我只做一件。”
虞絨絨看著耿班師揚長而去的背影,追問道“什么事”
“保住你的小命,一次。”
頓了頓,他又想起什么,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補充道“摘草的時候死了的話,可不關我事。”
一個外閣的班師而已,無人見過他御劍,也沒見過他用任何道法,所以全班對他境界猜測都是合道甚至不過筑基上境。雖然教他們這群尚且可以被稱為凡人的弟子綽綽有余,但到底大家還是悄然少了些尊重,上課更散漫嬉鬧了些,耿班師除了眉頭緊皺,確實也沒說過什么,好似不愿得罪這群有些背景的弟子。
但此刻,耿班師在說保住虞絨絨小命的時候,帶著點仿佛被坑了一樣的不甘心,卻又分明像是在說一件平平淡淡的小事。
耿班師消失在虞絨絨視線里,再一步踏入云霄,重新落地的時候,竟是坐在了御素閣中的那片稠藍的谷底不渡湖邊。
破爛衣衫的小老頭兒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個小馬扎,塞在了身下,再隨手折了一根長柳枝,就這么扔進了水里。
“老耿啊,還釣魚呢都釣了三十年了,有過魚上鉤嗎”一道聲音幽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