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道感覺自己快被擠成餅子了,全身上下都傳來巨大的壓迫感。更為可怕的是他握著手槍的那只手,此刻已經在前進的人群里收不回來,不斷前進的人群給予了手指越來越多的力量與侵蝕。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手指終于堅持不住卡在扳機里,還有左右人流擠壓摩擦的疼痛,幾只手指一抖,轉輪手槍順勢掉了下去。
下面是一層破鞋,手槍的墜落沒有激起任何聲音。手槍剛躺好在一只破棉鞋上,一只腳就踢了過來,手槍于是也成了浪潮的副產物,在聯通著的貨箱里開始了它的奇幻之旅來。
這群可惡的難民,這群該死了蠢貨瓦倫道心里咒罵,他好不容易拉著貨箱門框爬上貨箱車頂,綁得結結實實的膠鞋居然也能被踩掉一只,身上厚棉襖的紐扣已經崩掉了七七八八。他努力朝著貴族區域那邊跑去,揮舞著雙手,口中含著一枚鋼哨使勁吹著。
月臺前方指揮室這邊,所有穿著軍用棉襖的人都臉色鐵青地看著面前被人流浪潮拍打的帝國重列。涌進了那么人進入貨箱,但是身后的人流卻好像越來越多起來。
這是包圍在車站矮墻外的那些連買貨箱票都買不起的人,此刻他們也瘋狂翻過了矮墻,一波一波爬上長長的月臺,想要在這混亂的情況里摸進列車上。
平時他們連靠近車站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里有著軍隊駐扎放哨。但是這幾個月以前,車站的兵力就因為維瑟亞要塞蔓延起來的戰火,被征調過去了。此時車站的防衛部隊只是一個空殼。
“報告總長,商人與貴族已經全部上完列車”這句話仿佛一道催命符,突然在指揮室里回響。
“關閉貨箱門,重列啟動,讓這群骯臟的狗、屎見鬼去吧。”總長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話的。不是因為車站失控帶給他的煩惱,而是因為那些被踩死在地面上的難民們,想要不被上面追問,這些人都是要按重量給予上面一筆豐厚的死亡費用的。
貨箱的門扉在總控制臺的驅動下開始緩慢閉合,氣流閥噴出蒸汽,連接月臺與貨箱的鐵架子也緩緩收起。
一道長長的汽笛首先奏響屬于悲劇的背景音樂。
前面的人想要停下,但是人流的力量不可抵擋,他們從月臺上掉落下去。后面的人看不見前面的情況,只聽到蒸汽噴出的聲音與汽笛聲,列車好像要開走,這讓他們更加瘋狂。
這是用人的身體填起的通道。月臺距離列車鋼軌四米,到貨箱門有三米的距離。但是只用了十來個呼吸的時間,月臺與列車間巨大的空腔便被一具具人類的身體填滿。
更多的人踩在柔軟的人身體上,他們只以為是一層堆積起來的膠鞋。重列已經緩緩開動,他們想要爬到貨箱上去,然后從開著的通風口里進去。
還通紅的熔爐又被啟動,重列巨大的身體發出吱嘎的聲音,屬于金屬般錚亮的鋼軌緩緩向前滾動,擋在他前面的人類的柔軟身體如同空氣般軟弱無力。
重列終于逃離了車站。沒有上車的人在后面追趕,他們哭喊、怒罵、懇求。上車的人心里慶幸、欣喜、放松。只有鐵道上一層鮮紅的碎肉無言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