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提著一個包袱,出門坐上黃包車就直奔城南而去。車夫見她穿著布衣,雖然陳舊但沒有補丁,就客氣的與她搭話“奶奶這是去看親戚”
張媽啐道“外八路的親戚,上門討債來了,又不好不管,不管他良心上過不去,管了又怕他粘上來,實在是煩人啊。”
車夫嘆氣“可不是嗎村里人都瞧我在城里討生活,以為我多有錢呢,時不時的就拖小扶老上門沖我借錢,我還要管他們吃飯,我自己的婆娘孩兒還吃不飽呢,哪有閑錢去周濟他們可人都上門了,也不能把門一關不理他,那我在村里的名聲可臭完了。”
這時車夫看到路邊有幾個穿黃衣的憲兵在那里吞煙吐霧,立刻避開他們拐到對面街上去了。
等看不到了,車夫罵道“這些黃皮狗天天在街上竄,被他們擋住不掏錢就不讓走,專攔我們這些沒本事的。”
張媽抱住包袱,皺眉道“你跑快點,省得誤了我的事,我還要趕著回家做飯呢。”
車夫蹬得更快了些,車子穿過人流車流的間隙,消失在馬路盡頭。
祝家樓里,楊玉燕坐在祝顏舒身邊,百無聊賴的也翻著一本舊畫報看,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祝顏舒看了看鐘表,嘆道“這幾天都沒去打牌,手都癢了。”
她一開口,楊玉燕連忙插話“媽,馬家的事我們怎么辦”
上回在飯桌上,蘇老師告訴她們馬家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很不好。離開醫院以后,馬父現在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馬母也不知道身體怎么樣。只有一個馬天保,每天玩命的抄寫信件,賺一點點錢供著一家三口吃飯,他手里只有五十幾塊錢,全憑這些錢給馬父和馬母買藥吃,等這五十幾塊錢花完,馬父和馬母只能等死了。
祝顏舒合上畫報,嘆道“我是已經想了一晚上了。你姐姐那邊已經想通了,馬天保看起來也不是個心思惡毒的人,所以我覺得等你姐開學回學校以后,我就把咱們家一樓那個放雜物的小房子借給馬家住。”
楊玉燕一聽就愣了,她瞪著一雙眼睛,半天才說“真的嗎會不會、會不會”
祝顏舒笑道“
你是想知道會不會給家里惹禍嗎咱們以前怕的是你姐昏了頭,吃里爬外,反倒禍害了咱們家。現在你姐想明白了,再幫馬家就沒有顧忌了。沒有你姐,馬家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窮苦人家,還跟你姐是同學,馬天保也算是個才子了,現在拉他一把,他緩過來以后,日后也會報答我們的。他就是不報答,我們自己也心安啊。不然看到了,不伸手幫一把,日后再想起來,這心里就多了一件事日夜折磨咱們了。”
況且,現在這個世道,家里人口少終究是不太安全的。她們這一家子女人,平時也是借著這一幢樓的租戶在壯膽。
馬家現在看起來,心地還是好的,良心也是有的。她把那間小屋借給他們暫住,等于幫他們省了房費,馬天保必定是愿意的。馬父還能熬多久不好說,馬母現在是個什么情形也很難講,說句不祥的話,馬父馬母能不能過了明年都不知道,到那時,馬天保身無拖累,是龍是蟲到那時再看吧。
祝顏舒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個善心是可以發的。
她今天讓張媽去,就是去試探一下馬母現在怎么樣了,問一問馬天保愿不愿意借祝家的房子住,而且還要講明了,他不能借這個機會繼續糾纏楊玉蟬。
這話也只有張媽去說才合適。
至于楊玉蟬這邊,祝顏舒也是想趁這次機會讓她徹底成長起來。不然走了一個馬天保,回頭她再認識一個牛天保,一個周天保,那怎么辦她難道還要一次次的勸她
哪有那個閑功夫
就這一次,讓她徹底改掉看男人的壞眼光
善良和愛情,那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