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下的俊逸臉龐上覆蓋厚厚冰渣,呼吸微弱幾近于無,緊握紫竹竿垂釣鏡湖雪的雙手凍至駭人的青紫,肉眼可見的冰霜脈絡沿著手腳如蟻攀附。湖面起微風,凍尸模樣的蓑衣身影輕微搖晃,竟就此朝著鏡湖迎面倒下!
被尺雪壓身的蓑衣青年沒有任何掙扎,徑直栽進湖中,沒有濺起多大水花聲響。高空盤旋不定的金色雄鷹雙翅微微一滯,想起月虹劍靈之前與他打過的招呼,強自按捺下飛身入湖救主的念頭,將飛行高度再貼近湖面一些。
兩女再回首,表情僵硬在臉上,僅僅回頭的功夫,鏡湖飄曳的孤舟上已經沒有了身披蓑衣的常曦身影,只余下湖面上孤舟飛雪依舊。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師兄去了哪里。
鏡湖中并非普通湖水雨水,棲鳳峰乃鐘靈敏秀的仙門福祉,峰下鏡湖乃千百年來花草林木間的盈余靈力霧化液化而成,逢冬亦不凍。只是這深有千尺的鏡湖水入冬后究竟有多么冰冷刺骨,恐怕只有那身披蓑衣墜湖底的身影最為熟悉。
邁入筑基境便能由尋常的口鼻呼吸轉為更加高深氣機內斂,修士一口先天氣游走穴竅周天可保小半個時辰不用呼吸,金丹境修士更是能做到長達幾個時辰的不換氣不吐息。如還有修煉有關氣息調節的功法,諸如淺顯的龜息功又或是高深的胎息決,往往能使修士一連數日無需進食吐納。更有非佛門高僧而悟不透的“入禪”,傳聞那些能夠以肉身橫渡虛空而不毀的高僧們正是借由最高境界的入禪而得以幸存。
心入禪,釋如禪,當如是。
不只是天意還是巧合,在冰冷徹骨的鏡湖水中翻滾下墜的常曦雙手偶然交錯擺成陰陽雙魚的玄妙手印,不斷下墜的身形就此止住,黑白兩色的生死劍意在青年指尖浮游,繼而幻化成兩尾體態豐潤的錦鯉環伺在蓑衣身旁。錦鯉視冰澈湖水于無物,黑白各異的兩尾錦鯉互銜首尾,漸漸有了生生不息的奇妙韻味。
蓑衣沉水,丹田中黑白蓮臺流轉不息,漆黑如墨的劍尖下,有第四顆金蓮子隱約綻露光芒。
天邊晨光微熹,青龍潭中有真龍扶搖直上千仞,于峰頂幻化成灰衣老者身形,指頭勾著一壺平日里都極少喝的極品龍潭釀,老者也不講究的打算直接席地而坐,只是屁股離地上塵土還有好大一截距離,便是一屁股坐進了舒服的搖椅中。
銜燭頭也不回的笑罵道:“噬天,你這溜須拍龍的功夫長進的是不是太快了些,老夫都有些不適應了。”
身后噬天一本正經道:“主上九五之軀,豈能坐在地上,實屬大大的不妥。”
宛如富家翁的老者咧了咧嘴,決定不和這個一根筋的家伙拌嘴下去,拎起龍潭釀看著遠方笑道:“后山弟子的選拔大比到了今日才稍微有那么一點看頭,昨日常小子硬是借著血脈之威耍了個酷,不過今天可就沒那么多空子可鉆咯。”
忠心耿耿的噬天大將滿是虎須傷疤的臉上有著笑意浮現,“就算少主不用血脈之威,區區霜雪銀狼與霜雪銀虎也不會對少主有本質上的威脅,少主取勝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就著微暖晨光飲下一口價值百城的酒,老者眼中銳利目光仿佛洞穿萬水千山,直直看向棲鳳峰下鏡湖中那道盤膝打坐的蓑衣身影,舉到嘴邊的酒壺停在半空。
老者嘴角微揚,一如天邊晨光的溫暖。
“好小子,有點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