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英才。
青云峰大殿外送別英靈的鐘鳴一聲又一聲,聲聲撞擊在大殿中靜坐的九道身影心里,大殿中氣氛壓抑沉重。
仿佛一夜間又蒼老數十載的清瀾掌教面容憔悴,他似乎又回到了親手捧回兒子骨灰的幾年前,他勉強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胸口卻依舊沉悶到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在嘴邊,到最后只能艱難說出節哀兩字。
身披縞素麻衣的云憂鬢角發絲垂下,看不清面容,只有冰涼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什么時候發兵北上?”
向來快人快語的申屠烈此時沒了原來的大嗓門,深深看了一眼心碎到幾乎走火入魔的師妹,勸阻道:“云憂師妹,人魔兩族大戰牽一發而動全身,輕易開啟戰端的后果無論是青云山還是仙道盟都難以承擔的,昆侖還沒有完全從上次大戰中的巨大戰損中恢復過來。如果戰事勝利,仙道盟可以再將戰線向魔族腹地拓深幾千里。但若是失敗,我們極有可能會重蹈幾年前的覆轍,淪喪嘉峪關以南的肅州。這等損失,我們玩玩承擔不起…”
“承擔?你想要承擔什么?你天劍峰有什么狗屁東西需要承擔?我死了姐姐!我死了外甥!我死了徒弟!你們各個都有承擔是吧?誰來替他們承擔?!各個都只會縮頭在自家土地上稱王稱霸,你們有能耐怎么不去像我那苦命的外甥一樣,在嘉峪關犧牲自己為仙道盟所有年輕一輩弟子撐起劍圍?你們有能耐怎么不去像我那苦命的常曦那樣,以區區元嬰境修為與魔族皇子同歸于盡?你們說話啊!啞巴嗎?!”
氣氛沉重的大殿被冰與火的浪潮淹沒,面目猙獰的云憂一掌拍碎身前木案,拔劍劍指她的師兄師姐們怒目斥吼,大殿中其余幾峰峰主無不面色沉痛著沒有做聲。
宛如變了一個人般的云憂凄絕道:“被魔族踩到臉上了還只會與我說承擔?云嵐和常曦是什么人?那是未來可以引領青云山乃至整個仙道盟走向輝煌的絕頂人才,卻雙雙死在魔族手中!你再敢和我羅嗦一句,申屠烈,我撕了你的嘴!”
念起那兩個同樣天賦絕倫卻都早早夭折在魔族手中的弟子,申屠烈痛苦的閉上雙眼,沒有計較小師妹的無理。
云憂身上縞素麻衣那樣刺眼,她持劍走出大殿,在邁過殿門前,她沒有回頭的冰冷道:“你這個青云山掌教做的真舒服,我姐姐當初怎么就嫁給了你這樣的窩囊廢,死了老婆,死了兒子,還不敢揮師北上。放心,我不會再指望你了,我明日就會入萬劍冢閉死關,不到神游不出關。”
麻衣白劍的女子抹去眼角淚痕,撥開風雪走下青云峰。
小師妹冰冷言語不亞于萬劍穿心,這位位居人間劍道巔峰的掌教,此刻眼角有兩行渾濁老淚流下,修行幾百載光陰的他竟然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
青龍潭下有萬妖悲鳴。
風雪瑤城盡懸白燈籠,盡換白底聯,滿街縞素。
后山中曾眼睜睜看著大師兄和小師弟隕落的云墨入魔。
再沒有悠揚琴聲的后山湖畔,供有常曦已經熄滅的本命魂燈的青翠竹廬中,才新婚就守寡的莘彤與青璇身披縞素,青璇將她心上人的本命魂燈擦拭得錚亮,她猶記當年常曦在靈玉礦場坑洞中,將她推入傳送陣法獨自迎敵的情景,她只當是常曦又去了不為人知的哪里。
莘彤伸出手指,癡癡的在常曦的本命魂燈上摩挲,動作那般輕柔,仿佛重一點就會讓他覺得疼,她始終沒有接受常曦已經隕落的事實,她不愿去接受,她知道她一旦接受了,支撐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支柱,也會分崩離析。
被思念和悔恨充斥到心碎的兩個女子輕聲呢喃。
“玩累了,就記得早些回家,我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