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兩壇子酒,唐果慢悠悠地在路上晃,回程走了一半就沒力氣了,找了塊曬干的石頭,有氣無力地斜躺在上面喝酒。
午后金燦燦的陽光從樹葉間穿落而下,大片光斑在地上跳躍,讓人昏昏欲睡。
甘冽的酒香乘著風垂向下風口,讓正悄然趕路的人精神一震。
李扁閉著眼輕嗅了幾下,眉開眼笑道“陛下,這酒香,真醉人。”
反觀司馬瑾,自打聞到這醇醇酒香,神色便一直變幻不定。
他偏頭看向郁郁蔥蔥的千梨灣,忽地想起三月春起時,這千梨灣千畝雪盞開得恣意放肆,堆疊在梢頭筑起一層層云墻,懸于中天的日光如穿枝拂葉的那少女般,靈動狡猾,踏著黑色的沃土,拎著酒壇慢悠悠地從滿樹梨花下鉆出來。
這些年他很少想起這一幕,似乎那日的驚艷應該盛放在歲月里,留給未來去緬懷。過近的距離似乎總會將每一份美好,一點點消磨,一點點蹂躪。
唐若愛他入骨,他比誰都清楚。
明知他接她入宮,封她為后,是將她推到風口浪尖。
可是她毅然決然地入了宮,即使討厭皇宮無數規矩,討厭曲意逢迎勾心斗角,可她依舊守著中宮,守著皇后之位,替他平了后宮無數紛擾。
他待她確實不夠好。
司馬瑾在心底暗暗想著,待這次接她回宮必會好生待她,他會為她在都府郊外劈出千畝梨園,每年仲春與她相攜去踏青賞花,絕不會再找借口推諉。
一行人往前走了一刻鐘,李扁眼神兒極佳,一眼就看到了斜倚在石頭上打盹兒的人。
“陛下,是娘娘。”
司馬瑾抬頭望路邊看去,只見穿著青花白衣的女子懶洋洋地一手支首,半闔著眸子背對著斜照的日光打盹兒,頭頂繁茂的綠蓋遮住半邊身子,半張臉蒙在陰影中,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你們在這兒等著。”
司馬瑾獨自走到石頭邊,俯身看著滿臉紅暈的唐果,那雙明媚多情的眸子里有淡淡的迷茫,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勾唇笑起來,頃刻間似春滿人間,滿含旖旎繾綣。
他指尖輕輕劃過她消瘦的臉頰,低聲道“瘦了許多。”
唐果撥開他的手,將酒壇放在石頭上,醉眼迷蒙,但氣勢不改,食指挑起司馬瑾的下顎,聲音帶著很淡的啞意,鼻息間噴著酒氣,問道“你怎么來了”
司馬瑾淡笑“接你回家。”
唐果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后輕嗤了一聲“你在想什么啊我哪有家”
司馬瑾瞇起雙眸,手摸著她不似以往順滑的長發,眼底有微不可查的悵然,但神色依舊鎮定,耐心與她說道“有朕在的地方,不就是你的家嗎你以前可是這么跟朕說的。”
這是她曾說過的,他一直記著。
唐果打了個哈欠,長長的眼睫下垂,似困頓不已。
“不記得了。”唐果聲線冷淡,不理會他微慍的表情,“人一輩子說了那么多話,哪能每句都記得。”
司馬瑾終于變了神色,伸手鉗制住她的皓腕,卻發現她的手腕纖細得驚人,被把住的手臂上布滿了猙獰交錯的刀傷,像一條條丑陋的蜈蚣趴在青白的皮膚上,簡直觸目驚心。
看著這傷口,他的手松了兩分力道,不敢再緊逼。
唐果試圖抽回手,但發現只是徒勞,冷笑道“看到了”
“這些刀傷,可都是你逼著別人一刀刀劃在我身上的,裝什么憐憫呢”